丧病大学(87)
“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截至目前他们还没有找到收音机的基础上。”
乔司奇不爱动脑,但不代表他的脑子反应慢,相反,真想用的时候是非常灵光的,所以周一律一说,他就明白了道理,同时也发现了漏洞。
看眼手机时间,他一针见血道:“距离我们分开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这三个小时里就没有得手?说不定他们已经成功拿到收音机并且快快乐乐go home了。”
“我替所有战友再强调一遍,除非你是abc,否则汉语里面夹英文这种说话方式真的非常欠抽,另外,”周一律抬眼,定定看向乔司奇,“如果你是宋斐,你会认为我俩诱敌之后就直接回食堂吗?”
乔同学对前半部分的指控持委屈的保留意见,小乔心里苦,但小乔暂时不说,因为显然后半部分的问题更重要。
安静,良久。
乔司奇思考得很认真。
周一律看出来了,所以耐心地给他时间琢磨。
终于,乔司奇打破沉默,缓缓开口:“如果我是宋斐,我会觉得那俩傻逼肯定还在鲁班楼的某个窗户里探头探脑等会合呢。”说到最后,他甚至真情流露地翻了个白眼,仿佛已经看见了宋斐那张拉仇恨的脸。
周一律忍俊不禁,继续问:“如果返回的时候发现哪个窗户里都没有呢?”
“那我就在楼下喊。”乔司奇已经带入了宋斐的cos,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周一律满意地耸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诱敌到现在,他们没收到任何一条来自战友的会合信息,无论唱歌、呐喊或者别的什么方式,而他们又确信战友一定会在返回时发出这种信息,那么结论就只能是,革命尚未成功,战友还在努力。
并肩战斗到现在,乔司奇和周一律一样,相信他们这些同学之间已经有了某种牢不可破的默契和信任,但事有万一:“如果他们在过去的某一时刻已经喊了呢,而我们正好在听不见这些呼唤的地方,比如茶水间,或者战斗正激烈,于是既没露头,也无回应?”
周一律不假思索:“那我就冲进来找人。”
乔司奇叹口气:“你会,但宋斐未必。”
周一律皱眉:“你对他没信心?”
乔司奇:“我怕他对你们学院的楼没信心。”
周一律黑线:“……”
讨论至此,其实两个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再东拉西扯,纯属打发时间的小情趣了。
“好像,不只是鲁班楼停电,”周一律重新瞭望窗外,发现不对,“路灯也灭了,艺馨楼格物楼那边都黑着。”
“能确定吗?”
乔司奇担忧地凑过来,跟周一律挤在一起往外看。
鲁班楼、艺馨楼和格物楼基本是一条由西向东的直线,他们所在的窗户正对着南面的路,故而只能努力探出身子往东侧张望。
三栋楼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所以他俩只能看个大概。
“但愿情况没那么糟。”周一律迎着冷风,幽幽道。
“如果真停电,他们怎么往十二楼闯啊?”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乔司奇都头皮发麻。
周一律倒不太担心:“我们不也摸黑闯到十楼了。”
好不容易被遗忘的惨烈鲁班行卷土重来,乔司奇绝望扶额:“那就祝福他们遇见一个能容纳六个人的纸箱吧。”
对于乔司奇无时无刻不想黑一下自己学院楼的行为,周一律忍了很久了,刚想发作,夜风忽然把零星音符送进了耳朵。
周一律怔住,再顾不得所有事情,竖起耳朵用力去捕捉——
“红尘作伴……潇洒……策马……人世繁华……”
“对酒……喜悦……轰轰烈烈……青春……”
乔司奇做了半天被怼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忽然安静,一言不发,倒弄得他很想求怼了:“喂……”
“嘘。”周一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司奇看他表情严肃,难得老实听话起来。
可惜乔同学的耐性只有两分钟。
“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好像有人在唱歌。”
“什么歌?”
“呃……操,就在嘴边,怎么死活想不起来!”
“什么内容啊?”
“就特别经典那个电视剧,每个暑假都播的,古代的,好几个男的历经千辛万苦……”
“哦哦,西游记!”
“……帮两个姑娘认皇上当爹。”
剧情转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乔司奇已经无力吐槽:“你直接说皇阿玛行不行!”
“啊对,还珠格格!”
“恭喜。”乔司奇觉得他和周一律再单独相处几天,不用丧尸,就能彼此嫌弃致死。
周一律茅塞顿开,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被乔司奇带沟里了:“重点不是唱的什么歌,是有人在唱歌好吗!”
乔司奇发誓,他除了风声,真的啥都听不见,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戴耳机看电影伤了听力。但这种时候,周一律不会开玩笑:“能听出来是谁吗,在哪边?”
“听着像是格物楼那边,声音嘛,”周一律眉头深锁,恨不能飞出一只耳朵过去现场直播,“反正不太像是宋斐。”
“不管谁啦,”乔司奇拍板定性,“反正唱这种歌肯定是咱们的人。”
周一律目光欣慰:“然也。”
犹如天降的歌声让两个人彻底踏实下来,小伙伴们仍在战斗,他们没有错过。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轮流在窗口监视,以确保小伙伴们返回时,他们能第一时间捕捉,并动身会合。
轮流监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相当枯燥。尤其夜里,风还硬,吹上半个钟头,就有点吃不消。两个人又不能一直戴着防毒面具,保温差不说,还捂得慌。于是风一吹,脸也冻,头也凉。
好在向来走文艺风的赵鹤此次出行带了快递点搜刮来的羊绒围巾,于是面朝窗外,外套帽子一扣,围巾一系,倒也勉强能够抵挡。
两个人一小时一轮换,轮到乔司奇的时候,他就问周一律拿来围巾,不过不是围脖子和脸,而是包在头上,美其名曰挡邪风,造型颇有些印度风情。
饶是如此,这人还是隔一会儿就喊冷,起初周一律还担心担心,后来发现这人越喊越精神,也就麻木了。
无边的夜,无聊到乏味的监视,两个人都困得要死,又都不能睡。这就像开夜车,副驾驶的人必须神采奕奕,且时不时还要与司机聊上两句,若是副驾驶的人哈欠连连,甚至睡成猪,那司机离会周公也就不远了。
疲惫是会传染的。
周乔两位同学只能没话找话,打发漫漫长夜。
周一律:“话说,刚才推断战友们到底会不会在返回时给咱俩传递信号的时候,为什么都假设‘你是宋斐’呢?按理说综合战斗力最高的应该是戚言吧,脑子也灵,身手也利,要带队也是戚言带队。”
乔司奇:“戚言带队没毛病啊,但是宋斐带领戚言。”
周一律:“唉,先爱上或者爱得更深的一方啊,永远都是弱势群体。”
乔司奇:“同学,请说出你的故事。”
周一律:“……”
——谈话卒。
乔司奇:“话说,现在这种停电的情况,咱们的密码锁会不会失效?”
周一律:“要是失效我俩刚才开的是假锁?”
乔司奇:“电池的?”
周一律:“总算聪明一回。那玩意儿巨省电,坚持几个月没问题。”
乔司奇:“那要是有丧尸把电池抠出来呢,是不是密码锁就失效了?!”
周一律:“首先,抠出电池只会让门维持在锁住状态,其次,如果遇见这么有想法的丧尸,我觉得我俩可以开门跟对方谈谈人生。”
乔司奇:“……”
——谈话再卒。
周一律:“话说,你要不要考虑换双鞋?”
乔司奇:“我这鞋不好看?乔丹限量款!”
周一律:“款式没毛病,但你确定这不是一双花样滑冰鞋?”
乔司奇:“……”
——谈话又卒。
乔司奇:“话说,你那个设计属于啥风格啊?”
周一律:“什么设计?”
乔司奇:“就之前压碎那个,你说是模型作业?”
周一律:“啊啊啊你不提我都忘了那是我呕心沥血的作品尼玛老师还没给打分啊啊啊!!!”
乔司奇:“呃,我觉得你的老师现在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个啦,真的。”
周一律:“四级考试也是,要能顺利交卷,我这回必过的,肯定!”
乔司奇:“呃,我觉得阅卷老师现在应该也抽不出时间,真的。”
周一律:“为什么求学之路如此艰难?”
乔司奇:“要不要从自身找一下原因,比如,你会不会有点太上进?”
周一律:“……”
——谈话最后一次卒。
为了世界和平,整个后半宿两个人都相顾无言,实在闷了,就你看一眼我,我瞥一眼你,聊以慰藉。
如此这般,坚持到了天亮。
周一律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累了,还是格物楼的战友们进入了战役新的阶段,总之再听不到歌声。极目远眺,只有灿烂日光。
白天要比晚上好过许多。一来温度回升,即便开着窗户,有阳光照到身上,也舒服不已。二来战友们白天返回的可能性较小,他们的神经不用再绷那么紧,也终于可以安心补眠。而且周一律也扯了窗帘挂到外面,展开的窗帘布上用刀划出了镂空的J-O-H-N-S五个字母,万一战友突发奇想白日还乡,但凡心里记挂他们,一抬头也绝对看得见,比SOS都管用。
风平浪静的一个白天。
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无论好的坏的,什么人也都没出现,无论战友还是校友。
两个人不知道究竟是这一片院系楼区彻底没了幸存者,还是幸存者们仍安静守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据点,不肯冒头。总之他俩一整天地监视下来,就一个感觉——死寂。
要是春夏秋还好,至少还有花草树木,而现在,连草木都是枯的。
乔司奇说应该把南面教学楼那些松树挪过来几棵,好歹有点儿生机。周一律认同,等这事儿结束,你可以在学校论坛上发帖呼吁。乔司奇迟疑片刻,问,等这事儿结束,咱们还能继续上学吗?周一律想了想,说,必须能,毕业证学位证还没拿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