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桃(17)

　　“第二刀，我的小桃子，还有寂牙的内丹。”
　　他短促的挺了下身体，僵硬的看着我。我将他腹中的内丹取出来，歪头看向他，我死的那时候，是不是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他。
　　“你也试一试好不好？”
　　那珠子在我手中流光溢彩，我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内丹，嬉笑着看着他。
　　“原来拿捏着别人的命门，这么好玩啊。”
　　我贴在他耳边轻声说，内丹在他的眼前不断破裂，终于化成一瓣瓣碎片，尽数洒落在他的身上。
　　他张着嘴，不断发出啊啊的嘶吼声，我看着他仇恨扭曲的脸，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快意。
　　“咳……”
　　我心口一痛，低着头看着手里吐出的一团鲜血，勉强笑了笑，禁术开始反噬了，好像有人在扯着我的魂魄叫嚣，眼前痛的发黑，我反手一刀划向手臂，痛意让我短暂的清醒，我低头看向蜷缩在血泊中的紫霄，轻笑了一声。
　　血咒的第二层，可使人魂魄撕裂，生不如死，施咒者却也同受其苦。
　　我有些站不稳了，跌坐在地上，紫霄在我身旁发出痛苦的叫喊声，疼痛让我发抖，险些连刀都握不住，我眼前有些看不清，只好摸索着找他。
　　我摸到那具湿热的身体，笑了一下，我找到了。
　　我忍着痛意开口，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紫霄，你痛不痛？好不好玩啊？”
　　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疯狂的在地上蠕动，我知道，这一切都快结束了，我的仇，终于要报了。
　　“啊！！！！！”
　　人临死前会发出什么声音呢？痛到极致又会是怎样的声音呢，或许就像紫霄，或许就像我。
　　细碎的灰烬从半空中洒落，我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看着这一切，可我还差一样东西，我趴在地上拿起那把剑。
　　断剑刺下的第三刀，在我的小腹。
　　“寂牙，我也、我也还给你。”
　　我朝着面前的那片虚无笑了一下，周边传来一阵模糊的杂乱的声音，有一点像寂牙的声音，我笑的更开心了些，是他来接我了吗。
　　嘈杂的声音更近了，意识变得昏昏沉沉，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却好似被人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
　　“阿宁！！阿宁！！”
　　是谁…是谁在叫我？
　　寂牙，是不是你……
　　我努力的睁开眼，看到一个虚幻的人影紧紧抱着我。
　　“寂牙……？”
　　他抓着我的手紧的发疼，我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被大股大股的送进来。
　　视线渐渐清晰，我看着眼前满脸泪痕的人有些失望，却还是费力的扯出一个笑。
　　“是你啊…你怎么…又在哭啊。”
　　“阿宁！你会没事的，别怕，别怕。”
　　他抱着我好像是要出去，我拉了拉他的衣角摇摇头，我不想再让其他人为我白费功夫了，我很累了。
　　“喂，你说…寂牙会不会讨厌我？”
　　我看向一旁已经化为灰烬的紫霄，心里有些害怕，寂牙会不会觉得我太狠毒…会不会，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喂摸着我的脸不断摇头，眼泪都滴到我的脸上，他又哭又笑的看着我，他说寂牙不会讨厌我的，寂牙永远爱我。
　　那就好，那就好。
　　我放松的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难过。
　　血咒狠毒，因为不管是神是魔，都可使之形魂俱散，身体挫骨扬灰，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样狠毒的咒术，自然是有报应的，我看着渐渐透明消散的身体，长叹了一口气，但还算值的。
　　我朝着虚无的半空笑了笑，好像我的寂牙正牵着小桃子在那里等我，可我却过不去。
　　我抹了抹眼泪，撇着嘴看着他们。
　　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没什么本事，只会用这种以命换命的笨法子。
　　我本来还想去找你们的，可是、可是不行啦。
　　我没有魂魄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不过！不过我给你们报仇了。
　　寂牙，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小桃子哦，虽然他是一颗灵珠，但是你也不能欺负他，知不知道。
　　小桃子，你估计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你寂牙爹爹以前做错了事，我们就原谅他吧，好不好？
　　但是我也做了坏事……我变成了自己都害怕的模样，如果可以的话，至少不要讨厌我。我擦了擦眼泪，朝他们挥了挥手，笑着转过了身。
　　唉，我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能一家团圆呢。


第二十四章
　　“别走…别走…”
　　“寂牙！！”
　　我从梦中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外面还未天亮，只有远处的桌子上被留了一盏灯，我摸了摸还在激烈跳动的心脏，跌跌撞撞的下了床。
　　推开门的时候带起一阵凉风，险些吹灭了我的灯，我急忙用手护住，又侧着身体小心翼翼的穿过走廊。
　　我的动作很轻，应该没有惊醒喂，我回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庭院，长吁了一口气，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看着熟悉的一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我将手里的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地上的蒲团还杂乱摆放着，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我下午走的时候没有放好，我臊眉耷眼的跑过去，急忙蹲下来把它摆放整齐，嘴里一边念念叨叨。
　　“我很乖的哦，下午突然下了好大的雨，我怕小桃树被雨给打歪了，就急急忙忙去给他撑伞了！所以我才没有收拾好！”
　　“唉。”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长明灯，那灯光昏黄，在细风中轻微摇摆，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
　　“小桃树今天也没有发芽，你好慢呀，是我水浇的少了吗？”
　　“可是喂说再浇水的话你就要被淹死了…我每天都乖乖给你抄佛经了，那些字好难，可我都抄完一百遍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我很想你很想你，你能不能快一点啊，我晚上都睡不着…”
　　我撇着嘴忍住眼泪，低头把长明灯的烛芯又剪了一点，昏黄的灯光一下子变得亮堂了些，这都三个多月了，小桃树扎了根到现在都没有发芽，急死我了。
　　我东摸西摸的磨蹭了半天，我每天都呆在这，所以屋子有些杂乱，我一脸羞愧的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摆放好，这样如果他回来的话，肯定会夸我的。
　　我打了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了，就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爬到一旁的软榻上，将我给寂牙做的那件奇丑无比的袍子紧紧裹到身上，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昏睡之前，我像往常一样，在心里偷偷的许下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明天的小桃树可以发芽，另一个希望我一睁眼就可以看到寂牙。
　　我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是我的寂牙，就急急忙忙跑下榻，连鞋都没穿就去开门，结果打开门就看见喂端着个盘子站在门外。
　　“怎么又跑这了，鞋也不穿。”
　　“哭丧着脸做什么？看见我这么不开心？”
　　他皱着眉看着我，让我站着别动，我哦了一声，乖乖等着挨训。
　　喂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唠叨了。
　　“晚上不肯吃饭，觉也不好好睡，睡一半还能换屋，这都第几次了。还有昨天下雨手里拿着伞为什么不给自己撑？”
　　他蹲下来让我抬脚，低着头给我穿鞋。
　　我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他说我忘了。
　　他立马来了劲，瞪着我说怎么就没忘给那小桃树撑，我耸拉着脸决定不跟他争执，还是乖乖道歉比较好。
　　毕竟我认错态度一好，他就什么都不说我了。
　　至于为什么没给自己撑伞，我真的是忘了，我就想着雨那么大，还刮风，再不过去小树肯定要被压坏了。
　　那可是我的寂牙，我怎么能让他受伤。
　　喂做了粥，可是我刚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我小声问他可不可以不吃了，喂说不行，必须要吃掉一半，我敢怒不敢言，只好低着头飞快的喝着粥，企图让我的胃反应不过来我吃了它。
　　可惜我低估了自己，我刚吃了一口，就全都吐出来了，我吐的脸上脏兮兮的，喂就在一旁拿帕子给我擦脸。他的脸色阴沉，我有些害怕，就拉着他的衣角跟他道歉。
　　我跟他说我不是故意不吃饭的，也不是故意要吐的，如果能憋住的话，我一定不会吐出来的，至少不会当着他的面吐。
　　但是他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好转，他问我为什么吃不下饭，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我一下子没忍住，又变成了水蜜桃。我觉得我的眼泪跟洪水似的，怎么都擦不干净，又觉得有一些难为情。
　　“喂，寂牙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桃树一直都不发芽，我好想他啊，你可不可以让他快点。”
　　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活下来，喂救了我，但他却不肯说他如何救的我，我知道欠了他天大的人情，这条命我不能再随意贱弄，可是我…真的很想去找寂牙和小桃子。
　　我根本待不下去，这个世界没有小桃子，没有寂牙，紫霄已经死了，我的仇也报了，我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我时常在想，我的魂魄还在，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我那几日恍恍惚惚，心里想的念的全是这件事，我觉得他们也在等我，他们肯定也在等着和我团圆。
　　如果我去的迟了，寂牙和小桃子会不会怪我。
　　可是被喂发现了，他脸色恐怖骇人，我甚至以为他会下一秒扑过来掐死我，他却打了自己一巴掌。
　　我哭着跟他道歉，我跟他说我实在是痛，我好想他们。我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怎么填都填不满，空荡荡的让我害怕。我每天每夜的睡不着，身上哪里都疼，疼的我快发疯。
　　我真的很想努力活下去，可是太难了，呼吸的每一秒我都觉得很累，像喘不过气一样的累。我好想寂牙，我想去找他，我想和寂牙在一起。
　　他哑着声音问我原谅寂牙了吗，我含着眼泪仰起头看他，我们都做错了事，都受到了惩罚，我曾经说过再也不爱他，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会远离他，可是…可是我的心里从未真正放下。
　　我心里还有他，我还…爱着他。
　　我跟喂说，只要他不再骗我，我就原谅他。
　　喂双眼通红的看着我，他说我不能死，因为寂牙还在。
　　他将我领到一颗刚栽下的小桃树前，他说寂牙的形魂没有全散，他放了一缕魂魄在这颗小桃树里，等到小桃树发芽，寂牙就会回来了。
　　我痴傻的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喂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是真的。
　　喂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能救活我，自然也能救活寂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