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养成手札(10)
“这……”蜀山弟子从未来过,纷纷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谁能想到,堂堂魔族,居然过活得和平民一般。
子音凑到宋洵身边,有些疑惑地瞥了宋洵好几眼。宋洵装作没看到,置之不理。
这让他怎么解释?说这一代的魔族之主是个脑残?明明是个坏人却偏要装作好人?不,这话他说不出口。
“蜀山!”魔族的人对于蜀山还是比较熟悉的,看他们的着装表情便能猜测出来。
于是,人认出来了,然后,乱了……
此番蜀山来得弟子不过六名,纷纷都是束着黄色或蓝色发带的少年,修习自是上乘。
如今被这么多魔族之人包围,一下子都有些慌了,纷纷看向宋洵三人。
他们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吸引了魔族之人的注意力。魔族的人寿命大都在八百至一千年左右,宋洵还是罔缇的时候曾经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还在这里闹过事,还带着他们一起攻蜀山,熟悉得很。于是,有些眼神力比较好的,只是一眼便认出了宋洵。
“罔……”其中一个女魔修伸着自己纤纤玉指指着宋洵,张了半天嘴,才喊出声,“罔缇!”
这一声,不仅炸了魔族那边,还炸了蜀山这边。
靠着宋洵最近的子音身子一僵,顺着那女魔修的手指一路看向宋洵。对方尴尬地朝他笑了笑,他倒退一步,然后跌坐在地。
罔缇,这个名字的名声很大,糟糕得大。
紧接着,有魔修认出了倾洹和莲愫,脸色都白了。
说实话,两百年前那场与蜀山的战争他们至今记忆犹新。那场争斗里,有大部分魔族之士是死在衡景和穆执手上的,就连他们的主子都受了很大的伤,修养了大半个年头。
如今乍一看到,那些曾经侥幸逃回来的人纷纷倒退一步。恐惧,巨大的恐惧支配着他们的身体。
倾洹扇子一张,淡笑:“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脸。”
一句话,那些本就胆颤的魔士吓得腿都哆嗦了。这些年,他们可是知道了。当年那个衡景是天上有名的司战上仙倾洹,被他记住了脸,那肯定记得是仇不是恩啊!
宋洵皱眉看着那一大波的魔族之人,半响,轻声问倾洹:“你的记忆可真好……”
“呵……”倾洹笑,靠近宋洵,附耳,“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两百年前的事了还是那么不重要的脸,谁记得?”
“……”宋洵不可置信地看向倾洹,对方微笑,甚是温和。
这些年吧,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倏地,从这条街的尽头吹来一阵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好不容易睁开了,一个身穿白色锦缎手执十二骨扇的男子从天而降。
像是天神一般……
山中少年莫敢提 第二十六章:撞上南墙,回头太难(2)
江君涸向来喜欢浮夸,做任何事都必须要符合他的身份,按罔缇的说法,合着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当然,他也完全有当纨绔子弟的资本,无人对他有说辞。
于是,即便两百年过去了,当他以这种卖相出现在宋洵身前时,宋洵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倒不如说,他都有些腻烦了。
江君涸握着扇子猛摇了几下,然后收扇,眉眼弯弯,一股子书生气味儿:“该是你了……好久不见。”
宋洵摆摆手,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干脆什么表情都没有:“恩,久违了。”
对于宋洵的冷漠江君涸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目光上下扫视着宋洵,就差没围着他转了:“你变了。”
“哦?”宋洵挑眉,“你倒是一如既往,金玉其外。”
“哈哈哈……”江君涸大笑,好似两百年前一般,“我该叫你什么?”
“宋洵,你宋大哥!”对上江君涸,宋洵的胆子脾气也大了很多,好似他还是当初的罔缇,性子大得很。
江君涸展开扇子,以扇子遮住右半张脸:“你倒还是如此……好不要面皮的,宋洵!”
“哈?”宋洵狰狞着脸去看江君涸,眼睛里却无任何凶狠之意。
像是寻常久违的朋友见面一般,二人的对话平凡得很,其中的兄弟之谊却渐渐漫了出来。
一旁的魔族大众早见怪不怪,一脸平静。反之蜀山这边,却是人人面色惨如白纸。他们从前只知这罔缇背叛蜀山投靠魔族麾下,却不知他竟和这个魔族之主如此交好。
更让他们胆颤心惊的是,罔缇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早就被千刀万剐的人,居然要帮他们夺回他们的掌门。
倾洹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落在笑得开怀的宋洵身上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他伸手捏住腰间的玉佩,目光渐渐转向江君涸身上,然后,不再移开。
果然啊,他和这个江君涸处不来,更见不得这个江君涸!从前只觉得这人一脸不怀好意之相,如今看来,更是不怀好意。
“哈!”莲愫冷笑,“我说是谁这么恶心呢?原来是你啊,江公子。”
从前吧,她还是穆执的时候就见不得这个江君涸。那个时候他的那双贼兮兮的狐狸眼让她不舒服了很久,她总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人。果然,不仅不是好人,还是个恶人。
“穆执小师妹?”江君涸笑得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看来你也成仙了……唔,我猜……”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倾洹,“是靠了某人的福吧?”
“你!”一如既往,说的话让她十分难受。
“功德自在人心,功德到了自然立地成仙。”倾洹不紧不慢地说道,正义凛然的模样。
江君涸挑眉,没反驳。
“你怎么不疑惑我成仙了?”宋洵笑眯眯的,一副准备给他个大惊喜的模样。
的确是个惊却没有喜。
“成仙?”江君涸愣了一下,狐狸眼瞪大了些许,“你?”
“怎得?不信?”宋洵一脸‘你居然不信’的样子,“不信你问……咳,倾洹啊!”
江君涸看向倾洹,倾洹笑,点头。
他这一笑,像是在昭示着什么。让江君涸不免有些怒从中来,面上却还是微笑,这一笑几乎连眼睛都看不到了。
看来,这两百年他似乎错过了什么好戏呢!
“你不做你的摆渡人了?”江君涸话锋一转,开口问宋洵。
宋洵一愣:“摆渡人?啊,你是指地府?那不过是暂时的罢了。既然成仙谁还管得了地府那个阴暗的地方呢?”
“这样啊……”江君涸若有所思。
“对了,你连我在地府做过摆渡人都知道,怎么不露个脸呢?”宋洵反问。
这下轮到江君涸发愣了:“那个时候……”我们尚且不认识吧?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总觉得宋洵说得可能和他说得有些不太一样。如今听宋洵这么一说,不一样的地方是,时间。
时间吗?
江君涸抬眼再次去看倾洹,对方却一直微笑,完全没有要做解释的模样。
嘛,时间还长,他还怕查不出什么吗?
“我们来可不是来闲扯的。”莲愫一手搭上离她最近的承骅的肩膀,淡淡开口,“把人交出来吧。”
江君涸挑眉:“哦?”
“装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莲愫也挑眉,“也不讨人喜欢。”这一点,也是她厌恶江君涸的一点。总之,对于江君涸这个人,她从头到尾都很厌恶的。
“好吧。”江君涸摊手,“真不懂你怎么一直不喜欢我。我好歹也是金玉其外的吧?”
莲愫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看到的只有你身体之中的败絮,看不到你的其外金玉。”
“啊啊……”江君涸一脸受伤的表情,只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却掩饰不了他的心情,“不过,你们要的人可不是我看管的范围。那可是……”他指了指街尽头的那个宫殿,“那可是秦京的猎物,我做不了主的。”
宋洵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也看向那座宫殿:“猎物吗?真是不得了。”
“是吗?”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江君涸却说得很是自信,“徒弟截了师傅,唔,的确很不得了啊。”
‘徒弟师傅’这四个字一蹦出来,宋洵的脑门上也紧跟着蹦出了青筋。这几个词眼太过敏感,总是让宋洵不自觉地感觉在说他。
倾洹转了一下视线,从宋洵身上扫过去却又立即扫了回来。宋洵那副被戳到痛处的样子明显得很,只需要稍稍看一下就能注意到,别提是从他身上扫过去的倾洹了。
他轻笑出声,看来一百年前的那一世让宋洵很是在乎嘛!那一世,他与宋洵是师徒,虽说结局依旧不尽如人意,但他实在没想到竟然对宋洵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怎么说呢?这到底是个好事,还是说……他看了一眼江君涸又看向宋洵。还是说,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呢?
山中少年莫敢提 第二十七章:撞上南墙,回头太难(3)
虽说江君涸说着他不能把那什么蜀山掌门交出来,但还是领着他们几人进了那座宫殿。
蜀山众弟子表示很惶恐,他们来的时候可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毕竟他们从不认为江君涸会简单放人的。特别是刚刚得知宋洵是罔缇后,他们的自信心更是一下子掉到了谷底。再一看这倾洹和莲愫似乎也认识这个魔族之主,更是让他们觉得有种受骗上当上了贼船的感觉。
如今江君涸来这么一招,他们反倒反应不过来了。
这到底是跟还是不跟啊?拿不定主意,所有人把目光投到了承骅的身上。承骅一惊,然后默默转开视线。
跟不跟,他也不知道啊!
“跟上,发什么呆?”宋洵走了一段发现那几个蜀山弟子还留在原地,忍不住开口训斥,“不想要你们的掌门了?”
承骅一愣,心一横:“跟!”死就死吧,他们是蜀山弟子,面对魔族岂有怕的道理?
他领了头,其余人也是心一横,总归跟着这个师兄是没错的。不过一死,难道谁还心疼这条命了不是?
子音跟在宋洵的后头,恍恍惚惚,飘飘忽忽。
他想,原来恶人总喜欢装着一副善人的面孔的;原来这个世界上已经处处充满了欺骗的……他的手渐渐爬上自己的剑,然后慢慢抓紧,脸色越来越白。
脚程稍慢的莲愫不巧正好看到子音的变化,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这世上,总有人受不了打击的。谁又能说得了谁呢?
江君涸是个注重表面的人,所以,他的宫殿只能用豪华、绚丽这样的词眼来形容。
“那边,就是秦京的地方了。”江君涸指了指右边的别院,“他把他的师父带去了那。”
宋洵伸着脖子瞅了瞅这座宫殿,开口:“你这个地方还真是没变啊。”
“自然。”江君涸点头,扇子轻轻碰了一下宋洵的肩膀,“你的屋子还给你留着,如何?”
“哦?”宋洵笑,指了指身后额倾洹,“不好意思,自从做了神仙之后就成了人家的仙童了!”
江君涸也没有勉强,耸耸肩:“仙童啊?你当得习惯么?”
“不习惯也没办法喽!”宋洵拍拍江君涸的肩膀,“习惯这个东西吧,时间一长就好。”继而他转身看着那帮蜀山弟子,“还不去看你们的师兄师傅?”
承骅抿唇,领着一众蜀山弟子就往右边的别院走,走至一半的时候他却转过身,抱拳:“多谢!”
这人从前的名声再不好,那也是帮了他们的。忘恩负义,从来不是蜀山弟子的品质。
见承骅抱拳道谢,其他弟子也纷纷学着,唯独子音。他垂着脑袋,黄色的发带垂到了胸前。
宋洵看着子音却什么都没有说。
信仰的崩塌,那是来自灵魂的摧残。信仰来得简单,却也崩塌得极其快速。
承骅几人脚步极快,不过片刻便已经走到秦京的住处。
“啊!”他们还未推大殿的门,里边却传来这么一声尖叫,夹杂着痛苦。
这一声让承骅几人浑身一怔,脸色迅速降到了惨白。
这声音,是来自他们的师父——泽庸。
泽庸这人向来能够隐忍,再大的痛再深的伤,他都能一声不吭,自己挨着。
如今,这个人却发出了尖叫,那该是多么痛?
承骅的手有些发颤,轻轻放到门上,却一直不敢推开。
“别……啊!”泽庸的声音已然沙哑,痛苦在不断蔓延,蔓延到了承骅的心上。
忽的,一双手附上承骅的手,用力一推,门赫然打开……
门开的那一刹那,屋子里的两个人纷纷抬起了头。秦京一手捏着泽庸的下巴,一手抓着泽庸的长发,抬头看着他们,一双眼睛里满是肆虐。而泽庸本来意识很是模糊,如今门一开,意识一下子回到了脑子里,然后……脸色煞白。
蜀山众弟子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上几分,面上充满了恐惧,嘴张着说不出话来。
不是害怕,是震惊。
屋内的两个人衣衫不整,青丝缠绕在了一起。泽庸跪在地上,头微微扬起,嘴大张着,瞳孔皱缩,双手紧紧抓着松垮搭在肩上的里衣。而秦京呢?他半跪在泽庸的身后,脸贴着泽庸的脸,唇角上扬,上半身的衣服褪尽……
这样的场景,只能用香艳二字来形容。
泽庸脸色惨白,缩了一下身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看着自己的徒弟们。
“呵。”秦京笑,狭长的眸子弯起,“怎么,师弟们你们还要往下看吗?”
承骅倒退一步,右手一把搭上自己的佩剑,却如何都拔不出自己的剑。他在害怕,不,他在心痛。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个僵硬的局面,子音双目赤红,佩剑出鞘,直指秦京。
承担不起,就要付出代价。
“走火入魔,心智已乱。”宋洵看向偏殿,摇头。他见过很多人走火入魔,有因为丧失爱人之痛的,有因为强行突破的,有因为走不出过去的……很多很多,总结来说,不过四个字‘心智不稳’。
子音还小,他见识得东西太少。而这个世界太残酷,把所有的邪恶一下子呈现在了他的面前,折断了他的残念。
一念成魔,不过瞬息。
“要帮一把吗?”莲愫开口询问,问得自然是倾洹。
倾洹抿唇,半响开口:“劫数,帮不了。”
话已至此,已成定局。
江君涸笑,狐狸眼半眯:“呵,所谓的上仙?劫数,不过是你不想帮的借口。”
“那……”倾洹转头看向他,“你出手吧,我看着你要如何做。”
“呃。”江君涸哽了一下,没再开口。
这些事从来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也管不了。
“当年的我,不过稍稍比他好上一些。”宋洵忽而开口,目光深邃,“唐翎的死,江君涸你的过错……那个时候,我想一切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