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工生命谈恋爱(15)

　　下午的时候，两人去了韩老师的家里。这栋旧楼里已经走了不少人了，摇摇欲坠得仿佛墙壁上画着一个鲜血淋漓的拆字。客厅中央挤挤挨挨的几样小家具，让人腾不出手脚来。韩老师先是急急忙忙把旧沙发上堆着的一团毛线捡到沙发旁的一个彩色的藤篓里，再让两个人进门。
　　每次一到这里，无论是上楼的那段压抑的楼梯，还是一进门这小房子里扑面而来的离婚女人的绝望。都让崔梦忱觉得不舒服。他太想韩老师回去了，即使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做的饭的味道，不喜欢她列出来的必须阅读的书单。
　　“复习好了吗？”她抓了个皮筋把头发绑在脑后，锅盖在沸热的气息下扑棱，熟悉的红烧肉的味道从不到那个勉强称之为厨房的小空间里窜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
　　崔梦忱突然觉得，这股味道无限地激起了人的食欲。
　　“还行吧……”崔梦忱模糊地回答。
　　韩老师老调重弹，“二模多少分？”
　　“690！”崔星灿在一旁抢答，脸上骄傲的不得了。
　　韩老师笑着，“小灿你呢？”
　　“啊……”他羞愧难当，尤其是有了那个690的对比，“4……426。”
　　韩老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她对崔星灿早就没了要他考上重点靠着奖学金出国的想法了。毕竟智商是天生的，虽然大儿子没有读书的天赋，但是运动神经却相当不错，这让她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
　　至少不用担心这孩子以后怎么找女朋友。
　　“想好报什么志愿了吗？”韩老师问着，“你这分数得读北大吧。”
　　崔梦忱摇头，“不读那个，”他沉默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要是他说他要去X市那个外国语，韩老师说不定能拿着扫把赶他出门。
　　韩老师却显得很郑重：“你的成绩也就那么两三个选择范围吧？读其他都亏了，不行我得给你研究一下……”
　　崔梦忱拒绝她，“不用研究了，到时候再说吧。”
　　崔星灿从后头抓了抓他的背。崔梦忱回看他一眼，两人简短地视线交流，又错开，但崔星灿的手一直没离开。
　　“我去关火，你们把桌上收拾一下吧。”韩老师转身走向厨房。
　　玻璃茶几也很小，当成餐桌三个人围着也差不多，再来一个就不行了。
　　崔梦忱在阳台找到晾干的抹布，在水龙头底下打湿。正准备擦桌子，崔星灿就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抹布，“我来吧。”
　　“你去、去洗手。”他飞快地擦着整张桌子，头也没抬地说。
　　韩老师做了三道家常菜，和以前的味道并无分别，崔星灿忙着给他夹菜，一看他饭碗里空了便一筷子过去。
　　两个人这么习惯了，韩老师原本还以为长大了一点儿这习惯能改掉，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变本加厉了。不过两兄弟关系过于好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毕竟小忱这么优秀，对小灿的影响总归是好的居多。
　　韩老师算是个好母亲吧？崔梦忱有点儿推翻自己数年前的不称职的评价，因为她把崔星灿教得很好。
　　两人散步回家，A大校园的夜晚，总是被那些就应该去死的情侣承包了，小树林旁的躺椅一眼看过去是一个人，多看两眼才知道是两个人，在做不和谐的事。崔梦忱加快了步伐，心里骂着，也没个人抓！
　　“走这么快干、干什么！”崔星灿倒是没受半点影响，那些对可疑的情侣似乎不对他构成伤害。
　　“我想快点儿回去。”他头也没回地说着。
　　崔星灿快步追了上来。
　　按理说，这么大个人了，血气方刚的，总该有个喜欢的姑娘了吧？可这哥哥，不看色`情杂志，更别提小电影了，连尺度大点儿的新闻报道他都不会点。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行为习惯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人，隔不了两天就得撸一次。目前看来，这哥哥每天除了他，接触最多的人就是他那些个队友了，也不给他科普点儿知识？
　　他们仿佛追逐般走到了楼下。
　　快上楼的时候，崔梦忱突然停住脚步，崔星灿在他身后刹车，一声“怎么了？”还没问出，他就看到了崔教授——以及那个不日就要登堂入室的女孩儿。
　　要知道他们刚刚才从韩老师那里回来。
　　这么一对比，崔梦忱简直要冷笑出声了。好吧，崔教授现如今也算是个单身男士了，有人趁机而入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惊讶的事情，何况这女学生还漂亮的紧呢。
　　但要是崔教授还想在学校干下去，就不应该这么明目张胆。要是被学校知道有教授和学生搅在一起，崔教授肯定马上被炒。甭管他勤勤恳恳在A大干了多少年。
　　崔教授显然有些尴尬，女孩儿没说话，躲在树影下。
　　“回来……”崔教授话音未落，崔梦忱看也没看他就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是在为韩老师抱不平。
　　他走得很快，崔星灿也追得很快。直直地出了校门，朝着夜市走去。
　　走了好长的路，到了热闹的夜市崔梦忱才恍然觉得，小结巴应该是比他更难受的吧？这么长的路，他居然没说一句话。
　　“揣钱了吗？”他问。
　　崔星灿还背着书包，他打开来，拿出钱包给弟弟，“带了。”
　　夜市很大，他们随便找了个人少点儿的烧烤店坐下。崔星灿拿了点儿弟弟爱吃的五花肉，又烤了一条鱼。
　　“你别、别难过了。”这下居然换成崔星灿来安慰他了。
　　“我没难过。”他烦躁地反驳。我更怕你难过，结果你他妈还来安慰我，自己倒是有苦不说。
　　烧烤摊那束灯光承载了无数灰尘，落在两人头顶。坐在矮凳上，崔梦忱的手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而崔星灿什么也不说，安静等着铁架上滋滋烤着的食物。
　　“老板，有、有啤酒吗？”
　　“你要几瓶？”
　　崔星灿看了崔梦忱几眼，“五、五瓶吧……”要是多要了，崔梦忱得跟他急吧。他估摸着五瓶不会醉人，刚刚好。
　　啤酒上来了，崔梦忱伸手抓过四瓶来，“你只能喝一瓶。”他警告道。
　　上次喝多了什么后果崔梦忱还记忆犹新，何况上次也没喝多少，但崔星灿酒量不行，醉得快。
　　“哦。”他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崔梦忱很少喝酒，即使上辈子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酒品不行，酒量没有。但他没想到，换了个身体，他的酒量依旧是那么的糟糕！
　　他握着酒瓶口打了个嗝，瞳孔已经开始转圈圈了。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咬牙切齿从竹签上撕扯下五花肉，事实上，他现在已经不难受了。说到底崔教授的事儿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只能顺其自然了。事情本身就可大可小，全在于相关的人怎么看了。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崔星灿不如他以为的那么难过。
　　“小、小时候经、经常会有人欺负我，”崔星灿慢吞吞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满身是伤地回去，爸爸就告诉我，他、他说他不会、不会帮我报仇，我只能自己去欺负回来，”他低着头，灌了口啤酒，“可是我没、没有，我不敢欺负回去……”
　　崔星灿很少说自己的回忆，那都是不痛快的事，也都是很丢脸的事。
　　结果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还磕磕巴巴，差点被鱼刺卡住。
　　崔梦忱险些就要忍不住告诉他，不要再说了！
　　从他语言里的回忆里，那个崔教授似乎和他认识的这一个不太一样，小结巴口中的父亲，似乎过于好了。
　　他默默喝着酒，没自觉的，第四瓶见了底。再次响亮地打了个酒嗝。
　　崔梦忱想摸第五瓶的时候，撂倒了桌子下站着的一排空瓶，“没了？老板……再来五瓶！”
　　“不、不要了，他喝醉了。”崔星灿对着正准备提着啤酒过来的老板说道，“结账吧。”
　　满桌子残羹空瓶，喝醉是挺好的事情吧？所以他看着弟弟被几瓶酒就灌得烂醉如泥昏昏欲睡，也没阻止。
　　他记得自己上次喝醉，那是一种什么烦恼都消失了的未知感受，能理所当然地做以前困于种种原因而不敢实施的事情。
　　他没打算回家，兜里的手机安静盛放着十来个未知电话，崔星灿没管，径直走到这边看起来要好点儿的旅馆。
　　崔梦忱攀着他的手臂走着，那弯弯扭扭的步伐在他自己看来就和直线一样的完美。
　　他是真的喝醉了。
　　这地方的旅馆都不需要身份证，交了钱前台的中年人就把房卡给他们了，“楼上第二间。”
　　没使多大气力崔星灿就把弟弟抱上了楼，尽管两个人的体重都跟着年纪在增加，但这些重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
　　走道黑漆漆地，似乎是灯坏了，崔星灿摸索着走到第二间房，刷了房卡。
　　他把弟弟安放在床上，帮他把鞋脱了。
　　他到厕所试了试热水，淋浴间比家里的大得多。他知道喝醉酒的人必须要洗个澡，否则满身的酒气能让人第二天再醉一次。
　　出去的时候却看到崔梦忱已经坐在了床上，和刚才那副烂醉如泥的样子不一样，可认真看去，崔星灿发现他依旧是神志不清。
　　“洗澡？”
　　崔梦忱点点头，两颊的酡红让崔星灿忍不住摸了一把。
　　崔梦忱费劲地对付着自己的校服拉链，卡在中途怎么着也拉不下去了。崔星灿把他的头往下按了按，掀起衣服下摆帮他把校服脱掉，对付完上衣，他又开始对付弟弟的裤子，松紧带打了个杂乱的结，似乎这弟弟没想过自己上厕所要怎么办一样。
　　崔梦忱扭动着身子，仿佛是没想通不过就是脱个衣服，能费这么大劲？
　　就是解个结，崔星灿弄得满身大汗。他把自己三下五除二脱个光不溜秋，带着崔梦忱的肩膀往厕所去。

　　CHAPTER 17

　　厕所的灯很亮，崔星灿把浴霸打开，踩在淋浴间的防滑垫上。
　　这比家里花洒的出水量要大一些，热水覆盖在全身，这感觉就和刚刚终于将梦忱的裤腰带解开了那样，有种说不出的舒爽。
　　弟弟还是很瘦，但比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好很多了，摸着他的肚皮，还是有软趴趴的肉的。
　　“快点儿。”崔梦忱催促道。那催眠的水温，以及不知道摸到那里让他莫名感觉异样的手，都让他口不对心地催促，可脑中醉醺醺地无法正确反映他的思考。
　　崔星灿应了一声，但是手上的确没有快点儿。和他人一样慢吞吞。
　　崔梦忱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睫，忍不住想打瞌睡了。
　　崔星灿揉着弟弟湿软的头发，他回过神来，发现崔梦忱闭着眼睛，看起来似是睡着了。
　　他心中是有些雀跃的，每次崔梦忱在他的怀里睡着，他都会有种不知来源的雀跃，类似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在他的血肉之躯中盘根错节地扎根的情感。
　　这是亲情吗？他不是第一次觉得怀疑。
　　崔星灿帮他吹头发的时候，还不敢把风力调到最大，因为那噪音别说他弟弟，就是他也觉得受不了。
　　崔梦忱讨厌嘈杂，因此很少洗完头会用吹风机吹，用他的话说“十万只苍蝇在我的头皮附近飞啊飞，似乎下一秒就要一拥而上叮我的头皮了”，除非是实在忍不住想睡觉了，他才会用吹风机。
　　一丁点的酒精迟缓的刺激了他，他睡不着的胡思乱想，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下面已经硬得像金属一样了。
　　他哀怨地叹了口气，想不通地看了看弟弟。为什么很少见梦忱像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