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婚介所(45)
于恒此刻就像无底的黑洞,吸入了源源的灵力后仍旧不满足地吞噬着。
温瑢渐渐开始支撑不住,他现在只是凡人,灵力有限,而且在传送灵力的过程中,于恒身上的阴气一直反补回他的身体。
他一手掩住唇,重重咳了几声。倒灌的阴气过于猛烈,以至于他源源不断的灵力终于被阴气打断,体内气息骤然紊乱,阴气顿时上扑。
“温瑢!”陆淮卿连忙扶住他。
温瑢已经听不见陆淮卿的声音,脑海中有嗡鸣声不断,冲刷着他的三魂七魄,神魂深处似乎苏醒了另一个灵魂。
广袖长袍,玉带金冠。那人就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言,目光穿过残破封印,与他相对。
那副陌生的面容却异常熟悉,以至于当对方挥手打破苟延残喘的封印向他伸出手时,温瑢连犹豫都没有,便与之交握。
那人便望着他笑了笑,神情温柔。
一直挂在温柔脖子上的道灵真印挣脱红绳,轰隆雷声自九天外奔来,二月少有的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浇得湿透。声势浩大的雷雨来得猛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放了晴,连日阴云密布的天上星云可见。
站在廊檐下避雨的方听云道:“刚才好大的雨。”
月光破云,星河流动间恍如神仙洞府。
破厄圣君望着天际,微笑道:“真美啊。”
☆、喜欢
他在黑暗中听见四面八方来的声音,如相隔云山雾海,听不真切。一时不能分辨身在何处,也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温瑢随手打散一处的黑暗,入目是凉亭近水,红衣神君屈膝坐在石桌一遍,执黑子犹豫不决。对面那人却笼罩在一团云雾中。
良久,红衣神君皱着眉随手落下一子,惹来对面一阵轻笑,神君便露出茫然的神情。
温瑢驻步凝望片刻,那场景很快如云雾般散去,又在更远处凝为新的场景——曲水远处来,两岸生桃树,朱红水粉深深浅浅开了满山,风摇花枝。
赤红凤凰落入林中,不多时,便从花林深处走出红衣神君,残红落满肩,被他拂袖掸去。但见他循着溪流向前,在一白衣人前停下步子。踌躇片刻,捧出一支脆弱的幼苗。
“给。”
白衣人回过头,惊喜道:“缠桃。”
红衣神君耳畔飞红,“送你的。”
白衣人忽然探手,红衣神君便如烈火着身,连呼吸都屏住了,白衣人捻起红衣上的开口,失笑:“这又是……罢了,我替你缝好。”
白衣人拂过红衣破口,一只金线绣成的振翅凤凰便盘旋在红衣神君的肩上。
温瑢怔怔——这件红衣不就是陆淮卿显露真身时的那件吗?他骤然抬目,黑暗中各处燃起白雾,每一团中都藏着不同的场景。
温瑢垂眸收拢双手,无数烟雾尽入掌心。这一瞬间他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陆淮卿怀抱着温瑢,窗外天光破晓,恶鬼退散,怀中的人却依然没有醒来的痕迹。许久,连于恒都从无尽的梦魇中醒来,怀中人终于睁开眼睛。
“温瑢。”陆淮卿怔怔唤了一声。
温瑢起身时,长发落肩,他随手拨过,不甚在意。只是侧过脸专注地望着陆淮卿,指尖抚摸陆淮卿的脸颊。他虽然醒了,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有面前的爱人能给他确切的真实感。
陆淮卿讷讷半晌,小声道:“谨玉。”
温瑢便对他笑了笑。
清源圣君,字谨玉。
陆淮卿紧张地凑到温瑢面前,又唤了一声:“谨玉。”无端有些可怜。
温瑢就是清源圣君,就是他的谨玉。只是相隔数百年,再与取回了记忆的温瑢相见,陆淮卿仍然紧张。
温瑢指了指他的肩,笑道:“那件破了的衣裳你怎么总是穿着?”这一世他回回见到陆淮卿的真身,都是穿着那件红衣。
陆淮卿道:“……我喜欢那件。”这话倒是不假,要不是喜欢那一件,又怎么会穿着去见喜欢的人?
洒金的袖袍,衣摆上曼曼牡丹花,偏偏领口袖口是墨色暗纹,奢靡中又端着一点矜持。当初为了挑一件合适的衣裳,他找来了寝宫所有的衣裳,一件都没看中。凤凰本来就是爱美的鸟,要见的又是爱慕已久的心上人,突然之间竟连自己五彩流溢的羽毛化作的衣裳都嫌弃起来。
请来十二重天的月女在十二个清晨、十二个白昼、十二个黄昏、十二个夜晚,在天上织出四十八匹绸缎,拜请九重天星织子裁剪成衣物,扯下最柔软的白云撕成衣角的纹路。
最精巧名贵的金冠,最奢华妥帖的衣物,最精挑细选的礼物。
只有这样,才能去见最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都好奇那件衣服是什么样子(托腮)
边角料分给我好不好?
☆、楼御
温瑢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糖,剥开抵在陆淮卿的唇上。
陆淮卿启唇,茫然含住奶糖。
温瑢忍着笑道:“乖。”他是沉静温和的个性,唯独对着陆淮卿,总是爱调笑两句,实在是喜欢陆淮卿害羞又忍不住亲昵的模样。
他伸手取了一面镜子,正要遮掩真身的容貌时,陆淮卿立刻道:“我来。”他取出一柄梳子和温瑢曾用过的玉冠,细心地给温瑢梳发。
陆淮卿离开凤凰族后,坠落于千云海,四海龙君设下阵法,将他压在了千云海海底,混合着血珠的海水灼伤了他的眼睛,被温瑢救起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见,右手也受了重伤。
后来的百多年里,陆淮卿的双目始终没有恢复,右手也始终行动不便。二人的关系却越来越亲密,陆淮卿的头发一直都是温瑢亲手束的。后来笨拙的陆淮卿终于学会束发,可惜教他的那个人却又不在了。
翻出当年的白玉梳,一梳梳至发尾。穿过手指间的触感和当年别无二致,陆淮卿利索地束起长发,玉冠稳稳戴上。
温瑢撩过身后一缕黑发,失笑,“现在也不用搭理它。”左右还是要出去的。
于恒蹲在沙发角落,温瑢俯身将他抱起来。他的面容有些许改变,于恒在他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
这个神仙一样的哥哥是原来的那个哥哥吗?
于恒噙着眼泪:温哥哥对他很好,这个哥哥把他的温哥哥变没了吗?
“怎么哭了呢?”温瑢擦擦于恒的眼泪,哄他,“晚上炖鸡好不好?”
于恒被苛待这么多年,短时间内不习惯大油大荤,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各种汤菜。尤其喜欢吃炖鸡,清淡可是鲜味足,最对于恒的口味。
于恒迟疑着道:“温哥哥?”
温瑢揉揉他的头发,短短的发茬摸起来略微刺手但很舒服,“是我。陆淮卿太积极了,三两下就给他束好了头发,不然温瑢直接变回这世的模样就可以。
但面对陆淮卿可怜巴巴的眼神,温瑢实在舍不得——他的神魂一睡就是数百年,其中更有一段时间他的魂魄都是碎裂的,陆淮卿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温瑢叹息一声,顶着仙风道骨的皮囊进了厨房。
陆淮卿在门口转悠了许久,想黏着温瑢,又不愿意进去看见拔了毛的鸡。
对于陆淮卿来说,拔了毛的鸡实在太刺激了。因为他知道,落羽的凤凰不比鸡好到哪里去,看着“脱光”的鸡就像看着脱发的自己。
不,圣君是不会秃的,再强都不会。
陆淮卿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于恒的背影磨牙——这小子喜欢的恰恰是他最讨厌的一道菜!跟颜绘一样的倒霉孩子。
温瑢炖鸡的时候掐着时间炒了两个菜,听见客厅中手机在响道:“淮卿。”
陆淮卿不情不愿地挪到客厅,一看来电显示是破厄圣君,顿时产生了一种偷偷挂掉电话的冲动。回头就说是打错了行不行?
“淮卿?”温瑢的声音带上疑惑。
陆淮卿默默接通电话,“我接了,是破厄。”
破厄圣君的声音中压着不耐烦:“是楼御下来了,非要借谨玉的道灵真印寻人。”
陆淮卿:??
他道:“身为天帝擅离职守?三十三重天七百多位神仙拦不住他一个?天界是不是要完了?”说完了才觉得不对劲,冷冷道:“道灵真印不是狗,天天借着它找这个找那个,道灵真印也不愿意。”
楼西景和楼御向来是塑料兄妹情,楼西景看见楼御就烦,同样冷冷丢下一句:“我劝你还是早点帮他找到人,送走这个瘟神,省得他缠着谨玉。”
楼御和修为同样深厚的是脸皮,为了达成目的可以说是完全不要脸。
陆淮卿皱眉:“他找谁?昊天镜不能用?”
楼西景:“他找昊天镜的新主人,你说为什么不用昊天镜找?”
陆淮卿吃了一惊:“度云元君?她不是坐镇三十一重天吗?怎么下凡了?”
楼西景提起这个就不悦,道:“不必管,由着楼御自己去烦,请谨玉尽快用道灵真印占出大概方位,不必太具体,让他自己慢慢找去。”渣男就该爱而不得,人海茫茫,自己找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帝的剧情紧跟着主剧情啦,所以要在瑢瑢醒来之后才能开始哒。瑢瑢的真身还没取出来呢,完结的话还有十几章吧……大概?
☆、师妹
道灵真印,先天灵器,凡是被真印触碰过的生灵都会留下独有的印记。
楼西景所说的那位昊天镜的新主人度云元君与温瑢师出同门,只是度云元君年幼许多,温瑢出师时,度云元君才拜在温瑢师父门下。度云元君本名蘅微,天生就招各种器灵的喜欢,哪怕是道灵真印这样的先天灵器也拜倒在年仅十九岁蘅微的石榴裙下,趁温瑢不注意时偷摸摸给蘅微盖了个戳,指望那天把软糯糯的小姑娘拐回去。
只是灵算不如天算,先天帝崩殂,失主的昊天镜先于道灵真印选定了蘅微,量劫之中,软乎乎的小包子姑娘也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度云元君。
持昊天镜,洞察三界是非。镇守三十一重天的度云元君,为什么会下凡?是体验人生纠察民情还是怎么了?
蘅微是谨玉的师妹,虽说两人并不相熟,但仍有同门之宜。陆淮卿对蘅微仅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苍白清秀的少女模样上,观感倒是不坏。
至于天帝楼御……一个有手腕有修为心怀三界但是非常阴险的男人,脸皮比比狐祖还讨嫌。
陆淮卿想不通:“楼御找蘅微度云元君干什么?”
楼西景道:“渣男的后悔而已。”
陆淮卿:“??”他这几百年内到底错过了什么?楼御是渣男,但为什么会渣到度云元君身上?他疯了?这可是元君尊位的上仙,不是什么小仙小妖。谨玉和蘅微的师尊一清元祖可还是在的,虽说是闭关不问世事但也不是真的不管两个两个徒弟了。
得罪度云元君不就等于得罪清源圣君和一清元祖?
楼御这天帝的位置不想好好坐着了?
陆淮卿立马举着手机啪嗒啪嗒找温瑢告状去了。
“谨玉。”
温瑢回头:“嗯?”
陆淮卿将手机贴在温瑢耳边道:“破厄说楼御负了度云元君,现在想接道灵真印找她。”
温瑢听见手机里传来破厄圣君坚定的声音:“对。”
温瑢擦擦手,道:“什么?”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