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书(11)
杨向子的本性逐渐发生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总之,颇有些放下之势……越来越想得开,放得开……
这一日,杨向子破天荒的上了街,买了好几本旅游册子,指着几处圈好的地方,特别恳切的说:“师傅,咱出去旅游吧。”
接过旅游册仔细看,薛润笑了,这是做盆景的桩材,石材没了,找了师傅做劳工呢。他拍拍册子点头:“成啊,反正没事,出去走走也好。”杨向子听了,自是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行李去了。
陆家人?爱谁谁,他现在才不在乎呢!
这天一大早,师傅二人早早的出了门。他们的目的是距离正梁市三千三百公里处的热带雨林。从正梁市到雨林并无直达车,不过,依着这两个人如今的境界倒也无需乘坐什么交通工具。这一路,走走停停的,两人倒是颇为开心,只是薛润有些想不通,常常抱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徒弟啊,你看这些书,只要随便进个山,便能挖个矿脉,找到前人留下的大笔宝藏,你看这里!”薛润拍着一本翻烂的修真小说,有些气愤的指着勾出来的一段话念到:“……这一处,正是离火道人的藏宝室,只见!只见!上万件!上万件!
上品灵器在空中飞舞……上万!”他咬牙切齿。
☆、第9章
有个老笑话是这样讲的,一妇人生有十个孩子,夫死,再嫁,对方也有十个孩子,后来两人又生了十个孩子,又一日,妇人大惊的对田边的老公喊:“快!快!快回家,你的孩子,跟我的孩子,在打我们的孩子。”
施洋就是那种我们的孩子。
他父亲兄弟姐妹五个,一家人对外宣称和睦团结,对内吗,虽然内部战争有之,可面子上都过得去,各家有各家日子。施洋的爷爷是老革命家,去世了,家里的奶奶还活着,住在一处大宅子里,一个月,孤独七八回,喜爱看新闻联播,特别爱发表自己特殊的阶级言论跟看法。老太太快九十岁了,还坚持学习,喜欢看马列书籍。每当对世界有了新看法,她就一个电话召集全家人过去挨骂。
施洋家在这个人口单薄的时代,堪称奇迹。他的父母都是再婚,施洋的母亲带着一儿一女,父亲带着两个儿子,后来又有了他。不是所有的后代后妈都是刻薄恶毒的,最起码在施洋家,亲生父母不顶用的,他们所有的爱都小心翼翼的给了前窝身心受到摧残的娃们,对于施洋这个意外反倒是忽略的可怕。
从小施洋就给哥哥姐姐常欺负,反正每次不管怎么哭,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也不会向着他,生怕影响到前窝少年儿童的身心健康。时间长了,施洋就长成了一副红楼梦里赵姨娘生的那个贾环的脾性。猥琐,小家子气,偶尔恶毒。施洋小时候,仗着年纪小,把泡泡糖粘到姐姐的枕头上啊,把哥哥亲妈给的礼物丢到马桶里冲了啊,这种事儿他没少干。每次干完,一顿打之后,跪在阳台上,远远的看着全家在餐桌吃饭,和睦团结,其乐融融。
“那孩子心肠坏!”这种评语不少,他几个姑姑,姥姥家姨姨都这么说。
后来长大了,施洋懂事了,性格成型了,对家里完全绝望,反抗的多了,没出息的事儿干多了,父母也就不太管他,那么多有出息的孩子,管谁不成,再加上父母现在身居高位,工作也是繁忙,除了每个月打一个电话问他找到工作没?要是还没有出息,就听家里的安排,随意去那个机关好了。施洋照例不愿意,于是每个月都挨一顿骂。他不在乎,习惯了。
大学毕业两年,施洋一直在给几个老板打工。这几个老板呢,家里阶级比他家高,办法多,在圈子里混的相当好的好。家里的哥哥姐姐常讥讽他是条狗,吃剩饭,父亲也生气。跟家里那个大一点混都比在外面讨吃强。可施洋看透了,吃外面的剩饭好过吃家里的剩饭。欠外面的人情,他愿意。
前几天,二老板谢宝打了个电话,说是把车开到香格里拉县了,原本开出去两辆,后来有一辆出了一点毛病,就丢在当地的汽修厂,叫施洋带着原厂配件过去,等车修好了再开回帝都。施洋这几天正高烧,原本是请了病假的,可接到电话,二话没说的就坐了飞机去了当地省会,买了配件,又雇了车花了一天工夫找到汽修厂,修好车离开当地的时候,正是半夜,此刻他浑身滚烫,烧到多少度不知道,反正突然有一种很厌世的感觉,恍恍惚惚的很无所谓的他加速开着,遇到路口也不管,也不顾,也不计较会去那里。不知道开了多久,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崩地裂的一股力量,卷起一些泥沙覆盖了他倒霉的车子。
死了吗施洋不知道,反正挺愉快的,他的魂魄恍恍惚惚的就那么出了窍,顺着山野愉快的跑,像人猿泰山那般威风,从未这般自由过。然后,也许是命里注定的,施洋看到了两个人便跟了过去,不,算是飘了过去……
从正梁市出来,杨向子跟薛润这一路,只是把握着大方向,顺着山,顺着河道走,自己身在何处?倒是没多注意。
其实这一路真的没少找到东西,珍惜的花木不说,野生的药材也不少。前几天早附近的一个山的岩洞里,金蝠粪便都收了千斤。这东西做成枕头,那是上上大吉的好物。可师傅每次一看那本修真小说,便是一阵郁闷,绝对高兴不起来。上万件灵器跟蝙蝠的粪便是有差距的。
这天,杨向子跟薛润在苍山边发现一个巨大的树桩,三个人都合抱不住。这原是一颗巨大的松树,现在只有树桩在这里了。
轻轻的伸出手,杨向子抚摸着树桩,心里很是悲哀,看着一圈圈的年轮,它比这个国家的岁数还要久远,从一颗种子变成可以看得很远很高的大松树,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长出这么多年轮。
“徒弟,你又煽情。”薛润一屁股坐在树桩上嘲笑杨向子,他指指周围的小树说:“你看,过些年它们都会长大的,最起码,黑山老妖死了,以后风和日丽,营养均衡,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啊。再说呢,它还没死呢,你难过个屁啊!”
杨向子低头看了下,树根下,一些苗木已经破土而出。薛润看下那些新苗,叹息:“长歪了,以后怕是见不到天日了。”
“师傅,人家自己愿意,你就别乱评价了。”杨向子对师傅煞风景的本事早就麻木了。自打从家里出来,身心愉快,要不是师傅总是煞风景他诗歌都能大约做出几首。
五月底,边境区孟县姜山附近,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夹杂着暴雨,席卷了近四十公里左右的地段。这场风暴是气象部门没有预测出来的,在有关部门的档案里,它有个代号叫“虐海”。没有归到天气档案,却归到某个特殊档案里去了。
暴雨切断公路,几条交通要道的路口,全部被有关部门封闭的干净。虽这几条道并不是通往重要旅游景区的要道。可是依旧有很多游人、路人被滞留在各路口的加油站,收费站,甚至一些道路边的民居内。
谢宝,皮嘉铭,赵涵司就是其中的倒霉蛋之三。这三人,原本是帝都的混的不错的某个派系的子弟。大学毕业后,比不得有出息的去浪费一辈子抢一条板凳。几个人便一起小打小闹的做起生意。他们在帝都不算是什么纨绔子弟,其实吧,纨绔这个词汇看怎么说了。最起码,他们自己对自己有一番解释:他们做事是有道理的,是善良的。关于纨绔,那是家里老爷子气急了,看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太奢侈硬给扣得帽子。那些老头,就恨不得他们每天住在茅屋,啃窝头才是好孩子。
这月他们几个本来说好去阿拉斯加的,可巧有一个哥在香格里拉结婚。参加完婚礼,谢宝他们看没事干,就自己驾着车,顺着公路自驾游。没成想,算是倒霉催的,今儿这场大暴雨来的太突然,道路也封了。本来赵涵司想打电话回去找找人,放他们过去。皮嘉铭说的好,屁大点事情,裹什么乱。谁知道那边是那路大军,绕来绕去的欠人这份人情不值当。
这三人一向以皮嘉铭马首是瞻,所以便在路边停了车,老老实实的在路边一处农家餐馆停了下来。他们来得早,人家老板帮着合了几个桌子,铺了新单子,还炖了农家菜给他们吃。谢宝吃饱了基本就不怎么胡闹,只是端着一块西瓜,看着前面的地段叹息。
“哥,这事不正常。”
是啊,绝对不正常。从这家农家饭店,到被封的路口,前后最多一千米左右。那边飞沙走石,暴雨加石头。可石头只在那边飞,这边倒是有大雨,可雨水也不正常,像是附近有上千喷水车,将喷头对着空中注雨一般。
“吃你的吧,那么多话。”皮嘉铭笑着奚落他,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知道别去探究,这才是保身之道。没看那边吗,戒严的官兵都上的是真枪实弹,这时候耍大牌,那是找死呢。
天色越来越晚,雨却越来越大。小农家饭店的大门再次被人敲开。这家老板自称是少数民族,号称最是热情好客,他开了门,大声喊到:“哎呀呀,没地方的了,好多人的了。桌子上都是人的了!”
外面人给了一张红票子,老板立刻说:“快进来啊,外面那么大的雨,会感冒啊!哎呀,我们最好客了!”
皮嘉铭无声的仰天笑,谢宝对着地上吐了口吐沫。
此刻,天色已然昏黑,小饭店屋顶几十瓦的小破灯泡亮着,顺着风雨莫名的还微晃。
赵涵司将背部靠着墙,双手插在裤兜里,双脚放置在饭店的饭桌上,表情很无聊的盯着这两位驴友看。
没错,这两人穿着冲锋衣裤,带着宽檐帽,背着大背包。十足的驴客打扮。赵涵司撇下嘴,对于没事找事,每天自己找罪受的这些人来说,他是看不起的。他管这个叫得瑟。
进来这两人,正是杨向子跟薛润。没办法,有人开着直升机在附近的小林子飞来飞去的戒严,他们被迫出来了。倒不是害怕对方,实在是不喜欢招惹麻烦。
小店老板娘穿着一身不知道那路民族的服装,笑嘻嘻的说外星话。杨向子一直摇头,好心的老板说:“她说饭钱要加倍啊,路堵了,进不得镇子进货,住下的话要算住宿费啊!”
杨向子只好又给了三百块:“您随意做点,我们不是很饿。不会住的,一会雨停了我们就走。”
老板觉得很遗憾,很确定的说:“这么大,不会停,哎呀,不骗你啊,我们最好客了……”
杨向子不想跟他罗嗦,扭头帮自己师傅卸下掩人耳目的包包,打开包包,取了两套干净的衣裤递给师傅,叫他去后面换。
戒严的山脉那边,忽有红光亮起,谢宝他们一起扎在窗户前看,谢宝还叨叨呢:“呦,看呐,森林大火!不应该啊,这么大的雨。”他身边的赵涵司悄悄桶下他胳膊,冲后面努努嘴。
那两个驴友已经换了干爽的衣服,这屋里又热又闷的,他们就只着同一款的黑色运动背心,冲锋服的上衣都捆在腰上。这幅打扮倒是没什么,主要是这两个人生的十分漂亮,皮肤都是一水嫩白,完全不像驴友们那般黑红沧桑,五官都是精致秀气的那型。其实吗,他们这幅摸样应该穿着考究纯白的休闲,放那个音乐厅弹弹钢琴,平时找个温暖的窗户,读读书,吸引下小妹妹,喝个咖啡玩个情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