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大师兄也这样吗(94)
那帘忍无可忍,一掌将他劈晕了。
明烛安安静静蜷缩着身体,被那帘抱到了床上,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依然在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那帘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拧干帕子给他擦脸。
等到他终于收拾好了之后,一转身,便瞧到一个奚楚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人形,大约五六岁的样子,此时正蹲在地上,用小手在一点点捡地上的铁锈。
那帘叹了一口气。
奚楚将地上所剩无几的铁锈都放在了一个暗红色的小香囊中,然后快跑几步,将香囊放在明烛的枕头旁,小手还轻轻拍了拍。
那帘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道:“做得很好。”
奚楚担忧地看着明烛的睡颜,奶声奶气道:“他会好起来吗?”
那帘沉默片刻,才道:“会的。”
“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流逝的光阴会将所有一切苦痛都消磨殆尽。
翌日一大早,周负雪就早早在商焉逢门口等着,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直到了辰时,他才轻轻敲了敲门。
不过罕见的是,房门竟然没关,周负雪推开进去后,便瞧到商焉逢不知起了多久,此时正皱着眉站在窗边往下看。
周负雪道:“五师兄,大师兄呢?”
商焉逢转过头,摇摇头,道:“他昨晚出去了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周负雪眉头皱起来:“他又说去哪里吗?”
“没有,只说有要紧事,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夸玉出了什么事。”
“夸玉?”周负雪皱着眉想了想,片刻后才想起来夸玉正是明烛的佩剑剑灵,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道,“我知道了,那我去找他。”
商焉逢道:“你在说玉城人生地不熟的,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周负雪头也不回,道:“大概知道。”
便直接走了出去。
明烛唯一熟络的便是日照和那帘,不在这里,应当是有了要是回去掠月楼了。
周负雪轻门熟路地一路到了掠月楼,还没等他说明来意,那帘竟然亲自迎了出来,神色有些慌张。
周负雪道:“怎么了?”
那帘脸色苍白,道:“跟我来。”
说着转身就匆匆往偏院里走,周负雪不明所以,但是看那帘满脸严肃,也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内院后,周负雪猛地感受到一股强悍的妖息扑面而来,他修为全无,险些被震得一个踉跄。
周负雪提心吊胆道:“他又受伤了?”
那帘却摇了摇头,将他带到明烛的房间门口,道:“比受伤还要严重,你进去看看他吧,注意,不要刺激到他,他现在情绪不太稳定。”
现在已经是青天白日了,明烛的房间中却依然黑灯瞎火,像是被一层结界笼罩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那帘草草交代完,便匆匆离开了,似乎一点也不怕周负雪会被明烛弄死。
周负雪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事关明烛,即使有些不安,还是上前推开了门,缓慢走了进去。
房间中一片黑暗,周负雪摸索着走到桌子旁,将烛台点亮。
只不过烛台还没刚亮,一道黑影猛地从角落里窜来,瞬间将烛台击得在地,火苗跃了几下,缓慢熄灭。
只是在光亮消失之前,周负雪恍惚瞧见一条蛇尾从桌子旁飞快缩了回去。
口是心非
周负雪瞳孔一缩,接着把呼吸声都放轻了。
他缓慢朝着蛇尾收回的地方摸索过去,还没走两步,一阵破空之声猛地从一侧传来,周负雪只来得及抬起手,便被一个东西狠狠击中了腰,整个人撞在了一旁的书架子上。
架子上的竹简和书籍簌簌掉了一地,周负雪也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被击中的腰一阵剧痛。
周负雪不敢再动,唯恐逼急了他,他隐约看出来了此时明烛状态不太对,只得越发小心。
周遭一身窸窣声,似乎有东西在缓慢地爬动。
周负雪等了片刻,感觉到周遭令人心悸的气息一点点收敛,这才试探性地开口:“师兄?”
窸窣声戛然而止。
周负雪耐心等了片刻,才听到角落中响起一个声音。
“十……三?”
角落中缓慢出现一双闪着金色光芒的眼眸,在一片黑暗中显得越发诡异。
但是周负雪没有被吓到,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尽量放轻声音,唯恐吓到明烛:“是我。”
金色的眸子微微眨了眨,接着明烛猛地尖声道:“出去!”
周负雪:“师兄!”
“你出去——”
感受到周遭的气息再次变得不稳,连笼罩在外的结界都隐隐有些混乱,一缕光芒从外散发进来,将昏暗的房间微微照亮。
周负雪隐隐看清楚面前的场景,瞳孔剧缩,连呼吸都顿住了。
明烛身上还是穿着昨晚胡乱披上的青袍,白发凌乱披在他身上,此时正双手捂着耳朵,蜷缩在角落中剧烈发抖。
他一身青衫凌乱,从衣摆处露出来的,赫然是一条白色的蛇尾。
周负雪眼眶一酸,他犹豫地朝着明烛伸出手,掌心朝上,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柔声道:“师兄,别怕,求你别怕我。”
明烛紧闭双眼,全身抖得不成样子,那条长长的蛇尾似乎不受他控制,轻轻地在地上摆动,摩擦出来的窸窣声更让明烛害怕。
周负雪看到明烛没有反应,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明烛虽然有些不认人,但是本能却在克制住他不对面前的人出手,只是蛇尾摆动地更加厉害。
很快,周负雪缓慢移动到了明烛三步处,恍惚间瞧见脚边的蛇尾上竟然满是伤痕,地面上一滩鲜血。
周负雪轻轻吸了一口气,单膝点地,朝着明烛伸出一只手,放轻声音:“师兄,我来了。”
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明烛肩膀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明烛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冷血的蛇瞳冷厉地看了他一眼。
周负雪呼吸一窒,只好将手收回来,放在他面前露出掌心,小声道:“看着我,我不会伤害你,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明烛冷冷看着他,不知对视了多久,当周负雪脸上都出了些冷汗时,明烛这才轻轻探身,面无表情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小声道:“十三。”
周负雪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往前挪了一步,试探着伸手抱住了明烛单薄的身体,而这一次,明烛没有再露出攻击的架势,十分温顺地靠在了他怀里,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成一滩水。
周负雪轻轻捧起他鲜血淋漓的双手,发现手并未受伤,只是那尖利的指缝中竟然全是鲜血,再一联想那蛇尾上诡异的伤痕,他这才明白,原来那伤痕竟然是明烛硬生生抓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周负雪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他家大师兄连一道划痕都受不了,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用指甲生生将自己的血肉剜出来?
周负雪柔声道:“疼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覆着灵力想要往他伤处碰,但是这个动作似乎又将明烛吓到了,他猛地惨叫一声,直接从周负雪怀里翻出去,身体伏在地上,将额头抵在手背上,颤抖的更厉害。
周负雪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便听到明烛从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凄厉又绝望。
“师兄!”
明烛颤声道:“你……你出去……你走……”
自从周负雪来了之后,明烛唯一说的话便是让他走,周负雪看到他这个样子哪里肯走,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掐住明烛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压着不知名的怒气,冷声道:“走?你打算让我走去哪里?”
明烛只是呜咽着摇头。
周负雪眸中闪现一道怒意,直接作势要起身,道:“好,我如你所愿,现在就走。”
明烛不太清楚的脑子反应了一下,接着整个人都有些惊恐,他绝望地心想:“他……他也要走了,他也要离开我了……”
疼痛和绝望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迷茫又害怕地看着周负雪。
周负雪想要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低下头看他,低声道:“放手。”
——明烛的双手正死死抓着他的衣襟,指节都一片青白。
明烛都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眼泪簌簌往下掉,嘴里还在恍惚呢喃着:“你出去……”
周负雪低下了头,止住了动作。
明烛一边哽咽着哭泣一边拼命摇头:“你出去啊,快走……”
手却死死抓着周负雪的衣襟不放手。
周负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酸涩得难受,但是他还是狠心地开口道:“让我走,那你便放开手。”
手?
放手?
明烛恍惚间没有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抓着周负雪,他想要放手,但是本能作祟手指却一点都动不了。
若是周负雪真的想走,就明烛这点力气直接挥开便是,但是他就是不动作,居高临下看着明烛,想让他自己松手。
“如果他执意不松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半步。”周负雪心想,“但是若是他松了手……”
他愣了一下。
如果明烛真的松了手,他……他要怎么做?
就在周负雪也有些迷茫时,一直恍恍惚惚的明烛突然发出一声低泣,接着一点点松开了手。
周负雪一呆,还没来得及反应,明烛突然扑了上来,双手死死缠在他腰上,埋在他怀里终于放声痛哭了出来。
“你别走……”明烛死死搂着他,呜咽道,“我说错了,你别走……我错了,是我错了。”
这是明烛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痛哭出声,周负雪愣了许久,才伸手将他回抱住纳在自己怀中,轻轻在他冰凉的白发上蹭了蹭,轻声道:“我不会走,就算你赶我,我也绝不会走。”
明烛在这一抱中,终于将自己的所有彻底摊开在周负雪面前:“我……我是个怪物,我不是你记忆里的明烛了,十三……我想把他还给你,但是不行啊,他不在了,我再努力活着也不像他……”
他的话颠三倒四,周负雪却几乎落下泪来:“我不在意,只要是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明烛宛如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抓着他,颤声道:“你……你不要骗我啊,不要骗我。”
周负雪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我永远不会骗你,也不会离开你。”
许是明烛被周负雪彻底安抚了下来,周遭的结界缓慢消失,光芒倾洒进来,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房间。
周负雪轻轻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明烛,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这才缓慢松了一口气。
此时,那帘推门而入,手中还端了一碗药,他走过去,递给周负雪,道:“这是障目草熬出来的药,喂给他就能恢复原样。”
周负雪一言不发的接过,轻柔地喂给了明烛。
明烛在睡梦中恍恍惚惚被喂了药,因为心神激荡灵力暴走而一直没有收回去的蛇尾这才缓慢地变回修长的双腿——那上面全是血淋淋的伤痕。
周负雪拦腰将他抱起,这房间被毁坏得暂时不能住,便把明烛抱到了隔壁他之前住的房间。
那帘跟在一旁啧啧称奇,道:“每一次他灵力不受控时,我用尽办法都没办法让他恢复,你倒好,亲亲抱抱两下就可以了,啧啧,佩服啊。”
周负雪冷淡瞥了他一眼,那帘暧昧地朝他笑,道:“小子,你很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