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植物园[修真](7)
身旁的特种兵迅速将他的话传达了下去,快速行进的队伍井然有序地止住了脚步。
“严先生有什么发现?”他身边的小队长问道。
“先让大家原地休息一刻钟。”青年皱眉望着手中的罗盘,神色间有些不确定。
小队长毫无疑问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一开始的时候,这支小队对于行动前夕突然被安插进一个所谓的“内部人士”颇有微词,更别提当时这个穿着一身名牌的青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部队出身,看起来和那些来军队镀金的官二代没什么两样。
小队长严肃地向上级反映了他们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希望上级能够重新考虑,但上级给出的命令是——一切听从严先生的指挥。
事实上,在两天一夜的行军途中,这位外表上矜贵的严先生非但没有拖累行军的脚步,反而能够屡屡带领他们避开密林里最危险的蛇虫,找到合适的落脚地点,就像是有某种未卜先知的技能。
常年驻扎在中缅泰边境的军人多少都听说过降头师的传说,甚至亲眼见过中了降头术的人,对这类特殊人士接受度很高,因此这支小队见到严先生的表现,心中已经对他多了一些信任。
被信任的严宥之本人心中却有些不安。
如果不是得到了堂弟严凌安下落不明的消息,他不会主动要求参与这次缉毒行动。来到云南之前他请师父为自己卜了一卦,是凤鸣岐山的上上卦,逢凶化吉,得遇贵人。卦象开出时师父差点把宝贝罗盘给摔了。
“这是吉兆啊,大吉!是我河洛派的机遇!”他一边护住罗盘一边揪着胡子对严宥之道:“为师这些年也被不少人请去看家宅、卜凶吉,除了上头那位,还真没有第二个能卜出这等卦象的。”
严宥之看到师父朝天指指的手,秒懂。原来师父为那位大领导算过命,怪不得他们河洛派在北京高层之中也颇有名气。
“凤凰出世啊徒儿,这得要多好的命格、多好的风水,才能够镇得住文王开宗立业,富贵百代的不世功业。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严宥之看着师父,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放心师父,我到了云南之后和行动队的宋队长谈谈,要是这位贵人周围的地还是无主的,我就把它全买下来。”
河洛派长老无为真人满意地看着大弟子:“我就说你这孩子有灵性,特别适合咱们门派。别舍不得花钱,多买点儿,钱不够了师父支付宝转给你!”
河洛派给高层堪舆看相的价格还是很贵的,门派里从上到下都不缺钱,严宥之倒不担心师父出不起买地皮的钱。他唯一担心的是,要是这贵人住的地方出了国界线,那他们河洛派上下岂不是要担上做跨国地产生意圈钱,一点儿修真者的仙风道骨都没有的骂名。
这和贵人做邻居的代价也太大了!
·
这会儿严宥之没什么工夫去想怎样买地皮了,他紧紧盯着手中的罗盘,往日能辨凶吉的罗盘在来到这片丛林后便失了灵,指针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严宥之手指掐起灵诀,默念河洛派法门,罗盘边缘一圈圈的山河纹像是活了过来,化作九条蜿蜒苍劲的小龙,首尾相衔,昂头摆尾,想要摆脱周围磁场对于罗盘的干扰。
严宥之见状催动法诀,将更多的灵力灌注到罗盘上,眼看古旧的罗盘在灵力的催动下隐隐发出宝光,像是要挣开束缚。
突然,“啪”的一声。
什么东西在严宥之的头顶上方炸裂开来,黑色的液体溅了一小滴在变成了金色的罗盘边缘。
“什么!”严宥之大惊,将罗盘护在怀里,飞快地用袖口将污迹擦去,。
然而已经晚了,黑色的液体顺着花纹渗入罗盘中央,一圈圈的花纹像是被什么污染了一般,明灭几次,渐渐熄灭了下来。罗盘又恢复了原先古旧的样子,甚至更显得锈迹斑驳,指针旋转几圈,突然“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即鹿无虞,大凶。”严宥之沉着脸读出卦象。
“是这种虫子。”小队长早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让人爬上树,这时候手里抓了一条灰黑色的毛毛虫给严宥之看。
“树上还有很多。”
严宥之接过毛虫,捏开虫子的口器,看到了两只锋利的尖牙,他的面色更难看了些。
一道灵力送出,虫子在他手下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都注意一些,把裤腿绑紧塞进靴子里,戴上手套,不要被这些虫子咬到。”严宥之心疼地掏出一瓶丹药分发下去,“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服下。”
……
“真是敏锐的小朋友。”丛林上方,一架直升机遥遥地监控着这支队伍的动向。在人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正坐在直升机的后座上。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僧袍,年轻白皙的面孔上刺满黑色的诡异花纹,一直没入衣领深处。这些花纹像是某种活物一般盘踞在人的皮肤上,边缘微微发青,在观者眼里仿佛随时能够撕开皮肉扑上来择人而噬,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未知的恐惧。
阿赞丹微微笑着,一颗颗数过手中乌黑发亮的佛珠。
坐在他对面的巴颂四十来岁,矮小瘦削,背部有些微微的佝偻,一双姜黄色的眼睛像是森林里残食同类的饿狼。
他看不到阿赞丹眼中通过蛊虫传递来的景象,只听了他的几句描述,因此显得有些焦躁,但面对阿赞丹时的神情仍旧充满恭敬,把一丝估量深深地藏在眼底。
“阿赞丹,为什么不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急。”年轻的僧人抬起黑色的眼睛,像是能看到他的内心:“放心吧乃巴颂,既然你已经付了定金,我当然会将这些人全部交给你。只是在此之前,还要让我的蛊虫们多活动活动,不要被那个小朋友折损太多。”
巴颂放下心,从壁柜上取出一箱金条推到他面前,“阿赞丹出手自然不会有差错,之后也要麻烦你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的消息。等到这次的事情结束,我会再打一笔钱到你的账户上。”
直升机飞的高度足够高,天气正好是多云,谈话的两人自然不会想到他们此刻的场景被另一群人收入了眼中。
一只雄鹰展开宽大的双翅,飞翔在高处的云层中,锐利的眼睛牢牢盯住直升机的窗口。
人类的视线看不到这么远的地方,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对一只路过的飞鸟产生什么怀疑。
虽然……这只鸟有着一张着实非常大的脸。
角雕用灵力将看到的画面传递给圆秀,再用灵力在一颗传影晶石上放映出来。
得益于鹰类锐利的视线,传影晶石内播放出的画面纤毫毕现。一只鹦鹉妖站在一边,绘声绘色地给众人模拟直升机内两人说的话。
他不光会读唇语,还有一手好口技,学起人类说话惟妙惟肖,就连阴狠的语气都和巴颂神似。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圆秀听着鹦鹉妖的口技表演,摸了摸下巴。
他身边一群鸟妖叽叽喳喳:“好可惜,那么肥的毛毛虫,就这样被捏成灰了。”
“对呀大师,不是来吃大餐的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那个一脸符咒的光头手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虫子,我不爱吃毛毛虫。”
孔雀的目光最是热切,像是点燃了两团小火苗:“不知道那个光头能不能绑回来,这样就有吃不尽的虫子了,还能自选种类。”
圆秀一脸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只孔雀看起来挺傻,一说起吃就这么精明,比起其他等着吃野外自助的鸟妖智商简直飞跃了一个层次。
别的鸟准备一次性吃穷厨师,他却打算把厨师绑回来,天天点餐,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圆秀念了句佛,觉得,有前途。
魔宫里养了一大群鸟伺候花,刚好还缺了个伺候鸟的。这个爱养虫子的阿赞丹看起来就很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 泰语里乃是敬称,乃巴颂就是巴颂先生的意思,不是笔误。
第9章 黄雀在后
严宥之狼狈地跟在几个特种兵身后。身后簌簌的虫类爬行声如同细雨般密集,连绵不绝,眼前几乎能够浮现出甲虫锋利冰冷的节肢和爬虫柔软而黏腻的触感。
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奔跑的一行人无暇向后看,食物和水之外的负重都已经丢掉,手中的枪支也几乎打光弹药。
几个小时的疲于奔命让人的体力濒临绝境,神经像是悬挂在刀尖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有可能使人崩溃。
他的靴子上沾满了沼泽地的泥土,脚步沉重,胸口由于过度呼吸传来闷痛。
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节俭了,严宥之从衣袋里取出来一张黄色的神行符,狠狠地贴在自己的大腿上,感觉到脚步一下子轻盈起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久违的心疼。河洛派没人会画符,这些符都是高价从茅山派手中收来的,一张二十万,宰道友宰得比春节景点门口的黄牛党都狠。
他一边心疼一边又掏出两张符递给身边的特种兵,被拒绝了。经过训练的军人和普通人的体力到底还是有差距,特种兵们这会儿还跑得动,示意他把符收好,有需要时再拿出来。
严宥之喘着气朝兵哥们比了个大拇指。
事情是这样的。
大概三四个小时前,严宥之在树上发现了降头师的蛊虫。蛊虫身上的毒液能够污染他随身携带的法宝罗盘,这说明操纵蛊虫的降头师修为远在他之上。
严宥之立刻召齐人手离开原地,怀着侥幸心理希望他们只是不慎落过某位降头师的领地。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捆蓍草在手中飞快起卦,蓍草在指间穿梭时发出淡淡的白光。
“乾下坎上,灾在外也。”看到手心最终的卦象,严宥之脸色一变,冲身后喊:“大凶!快跑!”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是被人预先埋伏了。
身后的虫鸣声突然变得响亮起来,黑压压的毒虫潮水般从他们身后的草丛和树木上涌出。严宥之抽空回头一看,这些虫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一个比一个折磨眼睛。巨大的甲虫背部顶着一张丑陋的人脸,它挥舞着黑色的长螯,腹下长了四五对粗长锋利的节肢,正迅速爬行,路过的地方有一只来不及逃开的蟒蛇,直接被甲虫用锋利的口器割开肚子,几条蠕虫钻了进去,没过一会儿就把手臂粗的蛇身化为一滩黑水。
严宥之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感谢师父硬逼着自己背爻辞,还给自己报了个速算班。
他看着手中的蓍草,搜肠刮肚地默念:“需卦……需卦,需于泥,利涉大川……”
纷乱的虫鸣声中混入一线潺潺的水流,严宥之向四周看去,湄公河的一条支流穿过沼泽,细细地流向丛林深处。
严宥之眼睛一亮:“向这边跑!”
他带头撒丫子奔向水流的上游,踏着水向泥泞的沼泽中跑去。
果然,潮湿的沼泽地阻挡了蛊虫大军的脚步,甲虫的节肢陷在泥里行走困难,泥泞湿滑的软土更是让爬虫无法前进。严宥之和特种兵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没膝深的沼泽,总算和大队的蛊虫拉开距离。
但这种优势并没有维持很久。这些虫子毕竟是降头师特地饲养的,在发现无法追到目标之后,停留在原地的蛊虫就开始了互相吞噬,吞噬了同类的甲虫变得更加巨大,头部锐利,身体扁平,而吞噬了一定数量同类的蠕虫则吐出墨绿色的丝,结成了坚硬的茧壳。
不到一刻钟,半人高的巨大的甲虫背上爬满密密麻麻的同类,用粗长的节肢迈向沼泽深处,而茧中的蠕虫长出了翅膀,伸出锋利的口器割开茧壳,干硬的鳞翅上布满墨绿色的剧毒粉末,它们拍打着新生的翅膀,飞快地循着严宥之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