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下)(23)
黄啸月道:“谁凌迟过你了?张嘴说瞎话,简直无耻!”
但墨燃却清楚徐霜林的意思。
二十岁那一年的凌迟不在身体,而在魂灵。
南宫絮也曾潜心习术,也曾心怀良善,也曾听师尊叮嘱,要做一世君子,仗剑诛邪。
而那一场灵山大会,却将他千刀万剐。
墨燃闭了闭眼睛,见徐霜林凄惨,也活不了太久了。或许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前生太像,即便有仇有怨,在这一刻,他竟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说:“……罗枫华魂核仍在,你不若将那重生咒法再行施展,或许还能再见他一面。”
“再行施展?”徐霜林笑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灵核,又看着自己因为灵力匮乏、正在迅速溃烂的皮肉,他懒洋洋道,“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世上就没有公平,他回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受罪,受你们这些大门派的欺凌。”
他说着,忽然眼色一沉,竟亲手捏碎了那枚魂核,碎片扎进掌心里,满手鲜血。
墨燃:“!”
薛蒙:“你疯了?!”
众人亦是茫然不知所以,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面色灰败,有的满眼警觉,都盯着地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男子。
徐霜林谁也不理会,他望着罗枫华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看着它彻底的灰飞烟灭,终于大笑着哭了起来,满脸血泪纵横,笑得可怖疯癫。
从今往后,谁也见不到谁,谁也恨不了谁,都成了土,成了灰,好极了,好极了。
他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在众人的盯伺之下往前走,走到神武之阵前,那里头有一把武器,便是箜篌。
他坐下,用枯焦腐烂的手指,拨动了几下琴弦。
珍珑棋局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他的七窍开始流血,手指也开始灼烧,最终整个人都被劫火吞没,但他还是在火光中弹奏着。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快慰,有些放松,可那些快慰和放松很快都不再能看出来,他的皮肉在迅速地萎缩,蜷曲,干瘪。
烈火欺天。
徐霜林散漫的嗓音从大火中传了出来,那声音恬淡从容,依旧桀骜不驯,仿佛再大的痛楚也左右不了他,再近的死亡也胁迫不了他。
“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
人群中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竟都在这疏懒潇洒,云淡风轻的小调里,恍然想起了当初灵山大会上的那个青年。
鹤麾青衣,眉目磊落。
那个青年从漆黑的甬道走出来,从记忆的荒原里走出来,他信心十足地步入了赛场,携着他身经百战的佩剑,双手布满苦练剑术的老茧。
他是那样年轻,那样英俊,那样气华神流,甚至有些目中无人。他瞥过十大门派的尊主和山呼海喝的看客,忽然咧嘴一笑,笑容极是干净。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停下脚步,腰杆笔挺,对着洒满阳光的赛场,对着他眼里灿烂的未来,抱拳道:
“儒风门,南宫絮。今日首战,还请诸位前辈,不吝赐教。”
终辜负,少年游。
良久之后,火光熄灭,招魂台上只留下了五柄无主神武,还有一个尚未完全消失,正在空中盘旋扭动的重生之阵。
罗枫华也好,徐霜林也罢,都不在了。
薛正雍有些不可置信,茫然睁着眼睛,喃喃着:“这就……都结束了吗?”
“阿弥陀佛,因果轮回,皆是报应。”无悲寺的玄镜大师闭目合十,长叹了一口气,“老僧但愿世间所有仇怨,都归于尘土罢。”
薛蒙乜眼白他,这老秃驴,一路上出力不多,倒是挺会打马后炮。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扭头问爹爹,“难道就那么下山吗?可是他还有一个同僚,我们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正说着话,忽然姜曦一声呼喝:“当心!都退后!”
众人猛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得半空中那个重生之阵缩小到半个巴掌大的时候,凝顿须臾,居然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扩散开来,天空中犹如裂开一道疮口,里面涌出丝丝缕缕的扭曲黑气。
薛蒙惊道:“怎么回事?徐霜林死了,这个重生阵不该跟着一起消失吗?!”
姜曦捏了捏手指,盯着那阵眼看了片刻,低声咒骂道:“不对,不对!这不是尸魔!也不是重生!我们也好,徐霜林也好,恐怕都被骗了!”
“什么?”薛蒙吃了一惊,“不是尸魔,也不是重生?那会是什么!”
姜曦恼道:“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当务之急是不能让这个阵法完全成型。”
除他之外,另外几位高手亦是反应迅猛,电光火石之间,最不爱废话的楚晚宁已掣出天问,直击结界中心!岂料他虽一马当先,却有人紧随其后,人群中忽然掠出一个暗青色的影子,犹如猎豹扑杀,袖中闪动匕首寒光,朝着楚晚宁的后背猛地刺去,竟似要阻止他的行动。
“师尊!”
“师尊——!!”
两声惊呼分别是薛蒙和师昧,但他们距离远,要出手相助已是来不及。
嗤的一声。
是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薛蒙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面无人色,他青白着脸朝那个方向看去。
他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有人不解罗枫华与叶忘昔不像的问题咩:
叶忘昔在众人前的形象和她在南宫驷、徐霜林面前的并不一样,这也是之前有人觉得叶忘昔为什么变的软绵绵的一个解释,她在喜欢的,亲近的人面前,自然有她女儿态的一面,她不是个固定的打了君子标签的面具人咩。
再说罗枫华,所有外人嘴里的罗枫华,都是恭谨有礼,进退有度的,而现在看到的罗枫华会害羞尴尬,木讷犹豫,一样软绵绵的样子,为什么?一个是因为年龄。给大家看到的回忆里的罗枫华年龄段处在他岁数较小的时候,而文中修士觉得他们像,那是因为修士们了解他,是在他经历了两次门派哗变,最后自己成为儒风门尊主的那个成熟年纪。如果最初青涩年纪的罗枫华就有后来的掌门风度,他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穷苦出身的人,那我觉得是完全不符合逻辑滴……第二个原因是回忆里的罗枫华是从徐霜林的角度看过来的,罗枫华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和叶忘昔一样,是相对放松的姿态,会哭会笑会柔软。他当然不可能当掌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还睁着他圆滚滚的眼睛,茫茫然好脾气的样子,如果他以对待徒弟的姿态对待四方来客,这是等着儒风门被宰割咩……
所以说,徐霜林走前,罗枫华是那个柔软的师尊。
徐霜林走后,罗枫华是众人嘴里那个君子之风的掌门。
就像这辈子徐霜林哗变前,叶忘昔是众人眼里的君子之风叶公子。
后来徐霜林露出了真面目,儒风门毁了,南宫驷孤苦无依,叶忘昔又成了愿意帮衬在他身边的柔软的女性。
他从柔和变的刚毅,她从刚毅变的柔和,两个人的人生倒过来了而已。因为是配角,我不会详写他们的每一个阶段,更无法详细每个群体眼里的他们,很多这样的配角留白就由着大家自己去理解了咩,而我就在选些觉得有必要的解释的剧情,解释一下我自己的想法吧,抠脚抠脚
第231章 【蛟山】药宗斗
楚晚宁竟没有受伤,千钧一发间,是墨燃反应迅速,挡在了那个暗青色斗篷飘摆的身影前。那人的匕首已尽数没入了他的肩膀,只留下一个盘踞着银色蛇纹的柄。墨燃肩头的衣服瞬间被鲜血染红,他压低眉峰,咬着牙槽,眼中闪动着泠泠锋芒。
那是鹰隼终于扑杀狡兔时的狠辣眼神。
“华宗师。”他蓦地攥紧了华碧楠还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忍着痛楚,将短刃从自己血肉里噗地拔了出来,他额头有细细的冷汗,却咬牙嘲笑道,“你在背后偷袭我师尊,当我是死的吗?”
夜风吹过,拂动着华碧楠重新戴起来,遮住自己丑陋容貌的青纱,华碧楠沉默片刻,道:“墨宗师怀疑我多久了?”
“从你中了蛇毒,留在山腰开始。”
华碧楠轻笑:“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原本指望着在大殿内就放倒一批人呢。”
墨燃咬牙道:“你先前阻止徐霜林,又是为了什么?”
“不然呢,由着阵法变化,让他发觉自己辛苦布下的重生阵竟是假的?那岂不麻烦大了。”
楚晚宁此时已将天问击落,直劈这个神秘的阵法中央,但一落之下,他惊觉那阵法灵气之强,竟非轻易所能遏制的。再回头见墨燃挡在自己身后,肩膀被华碧楠匕首所伤,不由急火攻心:“墨燃——”
“不必管我。”墨燃道,“毁去阵法要紧,这里有我守着。”
楚晚宁没有办法,那秘阵里流淌着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凶恶灵流,竟连曾经的彩蝶镇天裂都望尘莫及,他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天问之中,只能阻止这个阵法继续演化下去,却完全没有办法令它粉碎消失。
另一边,姜曦此时也蓦地明白过来了,但他说什么也不敢相信门下第一圣手居然背着自己另有所图,不由地脸色灰败,半晌才道:“华碧楠,你……”
华碧楠的手此刻正被墨燃紧捏着,他没有回头,听到姜曦的声音,倒是微微一笑:“掌门,不要轻举妄动。孤月夜有一条门训——凡事都要留个心眼,我自然也铭记于心,所以这一路走来,我找机会在许多人身上,都落了一只我精心饲育了多年的钻心虫。”
“!”
众人悚然色变,静默须臾,刹那间乱做一锅沸粥。
寒鳞圣手在他们身上放了虫子?
明明既不痛也不痒,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他们忽然就觉得全身都刺痒地厉害,仿佛每个犄角旮旯里都藏匿着一只能夺人性命的钻心虫。
“华碧楠,你这个疯子!”
“你好歹毒的心思!”
更有人急的哭了出来,满身地摩挲着:“在哪儿?在哪儿啊?我中了吗?我根本没有跟他有接触,我身上应该没有吧……”
还有人脾性刚直,最看不惯华碧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便怒喝道:“姓华的!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胡乱言语!在场那么多修士,都是各个门派数一数二的好手,你以为会怕你这种威胁吗?!”
言语未落,华碧楠轻轻挥了挥手。
那出言挑衅的男子忽然身形一摆,继而双目暴突,扼着自己的喉咙猛地栽倒在地,不住打滚,口中嚷着:“啊!啊——!”
脓血迅速从他的鼻腔,眼睛里涌出来,他翻着白眼,剧烈抽搐痉挛,屎尿失禁流了满裆,散发出一股恶臭,他很快就不动了,瘫软在地,肌肤迅速失水下瘪,嘴还狰狞地张着,里面爬出来一只吸饱了人血的红虫,状若蜘蛛,但两边各有十只细腿。
这一惊变,让许多原本都还义愤填膺,要声讨华碧楠的人,都纷纷色变,俱是面色灰败,无声地瞪着眼前这一切。
“虫子虽小,却能在瞬间要了人的性命。”华碧楠和声温语道,“诸位若是不想重蹈儒风门一夕覆灭的惨案,最好还是站在原处,不要急,也不要闹,乖乖听我吩咐就好。尤其是孤月夜的人。”
他的视线落在姜曦身上,又往姜曦身后那群作淡碧色装束的药宗修士看了一圈,微笑道:“看在同出一门的情面上,华某做事,绝不会伤及你们。”
姜曦铁青着面庞:“华碧楠!你竟有如此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不敢当。”华碧楠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姜曦道,“对了,掌门,你身上也落了一只钻心虫呢,其他人修为浅薄,虫子索命只在眨眼之间,但掌门修为深厚,我想总能撑过个十天半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