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弈又道:“凶兽可无限轮回,那在这轮回之中,被凶兽无辜所杀的生灵不知有多少,这凶兽岂不是一直在作恶,一直要被杀,永无宁日,那些被杀的生灵又有何错?要成为凶兽受罪的一环。”
两人并肩走于山野中,移步换景,在紧锣密鼓的修炼间隙中喘口气,缓一缓。
俯仰山河图中所描绘的山川风物是数千年前还未曾建起的太清宗选址所在,在灵力充沛的地方,同样的景色比画外世界要更加秀美。
“混沌初开时,天道初生。那时祂对黑白善恶的分辨还极为鲜明,大善之人行善便成天神,大恶之人作恶便堕落为凶兽,堕落为凶兽的大恶人又去杀那些还不至于成为凶兽的恶人,若让恶人这一世侥幸逃脱,便去杀这恶人的下一世。”
萧湘看向与自己并肩的裘弈,声音凉薄,继续说道:“湘可确信自己此生并未错杀无辜,那上一世呢?往上再数几世,是否有错杀,是否有作恶,都未可知。生在六道轮回之中,无人称得上是‘无辜’,湘一直认为人类生来便有大机缘,凶兽无识,不可选择停止再造杀业,削减孽果,但人类可以。”
“……”裘弈似有所悟,“所以大道三千,皆在劝人行善忌恶,少造杀业。”
萧湘忽然说道:“湘很担心道君。”
“嗯?”裘弈转眸,看着萧湘冷冷的双眼,有些不解,“担心吾?”
“道君以杀入道,一直以来行的似乎也是杀生道,所造杀业如恒河沙数,不可计量。湘担忧道君步上王侯的后尘。”
裘弈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恍然道:“……啊,是哦。”
萧湘:“道君从前向他物挥剑时,可有想过后路?”
裘弈摇头,“未曾,杀便杀了。”
修仙者既信天命,也不信天命。裘弈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要认为自己没杀错,出手便不会犹豫,不会去想以后。
不过曾经再如何放肆,也只是在修仙界和魔域里放肆,裘弈谨遵师门宗祖的教诲,对于凡人,无论是善是恶,他过去都不会动。
不过自从遇上萧湘后就变了,如今在凡间看见作恶的人,他也会顺手替天行道。
裘弈也不记得自己杀过多少生灵了,修仙者,魔修,魔,妖兽,魔兽,现在还能把凶兽也算上。
杀业如债,雪球越滚越大,总有一天会将他撞毁。
“……吾的前世是修罗神,修罗神杀性深重,总要为世道杀灭一些存在。”裘弈无所谓地说道,“累世杀孽加身,也不必去想退路了,只能前进,其结果无非是身死道消,下地狱受苦,或转世赎罪。”
“吾又不惧。”
“……”萧湘垂目,半晌无言。
身旁的人突然安静了,裘弈有点不大适应,下意识回想自己方才有没有哪句话说错了惹到对方,但他没发现有什么说错的地方。
“……道长?”
闻声,萧湘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再度看向裘弈。
他认真说道:“待一切尘埃落定,湘收拾好了宗门事务,便同道君一起。”
裘弈茫然道:“什么一起?”
“共担杀业也好,同下地狱也罢,两人同行一段路,总比孤身一人走两段路要好上些。”萧湘的声音有些缥缈,却令裘弈听得清晰,闻得真切。
他道:“若是生死不能相从,也愧对你我的竹马之交,道侣之情,守望之谊,两世之缘。”
“……”裘弈怔然片刻,忽然轻轻地笑了,如冰层乍破,霜雪融水,令人似感春暖,突然心生亲近之意。
谁言行神道君气运奇差,机缘无几?
遇到萧湘便是他的好运,此人便是他的天大机缘。
无奈裘弈口齿笨拙,不善言辞,更没文化,听闻如此感人肺腑的话,也只会笑着道一声:“多谢道长。”
而相应的,萧湘也从不会介意,他温声道:“何须言谢。”
两人冷冷冰冰又其乐融融地转过山路,见诸友都聚在前方,又在烤不知从哪挖来的红苕,正要上前去凑个热闹,却在下一刻双双摔在了石板路上,砸出好大的声响。
正在烤红苕的几人闻声抬头,看着远处匍匐在地的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后来进入画中的五人不知裘弈和萧湘身负如山的业障,见萧湘和裘弈都倒在地上,许久不起,于是纷纷要来扶起两人。
结果把趴在地上的两人架起来一看,发现这两人俱是摔得鼻血直淌,昏迷不醒,脸上本就不知为何难以痊愈的擦伤又增添了几处。
李拂衣一脸惊恐地试图给两人治疗脸部的伤处。
旁观的燕卓然见状,奇怪地问:“你这么惊恐做什么?他们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李拂衣解释道:“裘弈要是连这张脸都没有了,下次再犯贱讨打,罗师姐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了!”
回想起罗万劫那生气起来化身罗刹的暴躁模样,燕卓然无端打了个寒颤,深以为然。
确实确实,要是脸能拿来挡灾避祸,那就是好脸,得保护起来,有伤就治。
贺奉天也问:“那萧湘呢?为什么对萧湘也面露惊恐。”
李拂衣一脸看傻狗的表情看着贺奉天,问道:“如果我俩一起走路,我明明走的好好的,却突然摔倒在地,转头一看你也摔了,我会怎么样?”
回想起以前出现的这种情况,贺奉天答道:“你会认为是俺没走稳,自己倒了,还顺便带倒了你。”
李拂衣又问:“那如果我站起来后照镜子,发现我的脸摔破了呢?”
贺奉天即答:“你会打死我。”
李拂衣:“那不就是了!自打有了萧湘后,裘弈都不闯祸了,知道精进了,也知道关心宗门和师姐了。要是裘弈因为惹了萧湘而使两人决裂,无需罗师姐发怒动手,我先打死这个孽障。”
此时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裘弈和萧湘:“……”
其实两人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被业障压得摔在地上后失去了所有力气,死活站不起来,也说不了话。
一想到熟人就在不远处,无端地看着他俩平地摔倒,在地上莫名其妙地趴了半天,两人就觉得自己一些形象方面的东西似乎破碎了,又不能将业报的事情如实相告,于是默契地都在装晕,没想到在李拂衣师姐的解释下,摔倒这口大锅最后扣在了裘弈的脑袋上。
萧湘悄悄给身边躺着的裘弈传音道:“道君,你在众师姐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今日听李拂衣如此说,他是真的忍不住好奇了。
“……”裘弈好一会儿才传音给萧湘,“超重的鹰,捣蛋的狼,疯狂咬人的兔子,和不会游泳的鱼。”
第74章 围炉闲话
画中岁月,疏忽而过。俯仰山河图中呈现的景色状态是数千年前的修仙界,那时的修者就与画中的清尘仙子和刘不敏一样,每日就是闷头修炼、寻找乐子,没有什么沉重的宗门责任,也不用想太多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牵扯。
远离了责任与义务,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似乎也不错,萧湘记得自己上一次与好友围炉煮茶,已是八百多年之前的事情。
……他们已经来画中一百六十年了,细算一下,他这一世到如今的总体年龄是九百九十八岁,这具元婴化作的身躯一百六十岁。
裘弈如今的总体年龄是九百九十七岁,小他八个月,元婴化作的身躯是一百六十岁,比他小上三十八日。
百年之期已过,也不知道樊莽仙君那里出了什么问题,竟还未将他们放出去……
萧湘看向窗外,俯仰山河图内正在下雪,雪景是两位祖师用仙术幻化出来的,实际并不冷,但有不收敛本源之力的他和裘弈在,周遭不冷也得冷。
修仙者成长到懂事不需要很多年,长大后,昔年好友各奔东西,聚少离多,纵使修仙者可日行千里,可万里传音,但大多无事不访,无由不言,少年时的风花雪月如今再谈也大有不妥。每每见面,总是相对无言;想要写信,提笔欲说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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