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的一声,通话被掐断。
江无漾在手机上点点点,微蹙的眉头舒展不少,朝他们走来的步伐都轻快了。
“画面和声音都被模糊了,虽然我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我暂且帮你糊弄过去,最好不要再说类似的话。”江无漾说。
余温言还记得刚刚那冰冷的机械声传出的话——及时降低保修成本,勿因此影响毕业。
“你毕不了业是因为,保修环节耗材过高了吗?”余温言问。
耗材过高,所以其他仿造师才会直接将废弃的复制人丢入黑色产业,而恪守原则,坚持保修复制人的江无漾才会被卡着毕业。
仿造师本就屈指可数,若坚守“复制人”道主义就会被针对、被卡毕业、四处碰壁,那这个行业海水底下的冰山深不可测。
至少江无漾接触到的仿造师,都是同流合污的共犯。
“你不用了解,”江无漾随手掏出电脑来,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编辑邮件,脸色沉的,“白依山的腿……现在暂时别告诉他,他自尊心强,现在身体又不好,别让他知道,合适的时候我会亲口告诉他的。”
余温言:“你是被逼的?”
他骤然想起,白依山身上有江无漾的终身标记,但他们并没有结婚。问起也都闭口不谈。
江无漾没正面回答:“他不该待在我身边……当然,你坏了也不会去那里,我会负责把你修好,别再说违禁词了,说完我晚上又得帮你擦屁股。”
余温言刚想应好的,抽了抽手发现,他的手一直被谢秉川禁锢着,四周总有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
“哪来的支付密码。”谢秉川又重新提起。
语气间的冷意无缝不钻,浸透他的骨头,外头天气应景,刚刚还阳光明媚,现在就刮起大风雪,似乎要将尾宿尽数摧毁一般。
冷得有些真实,冷得他都要幻痛了,余温言只想把手抽回。
“……余温言的手机有人脸识别——”
“别骗。我知道没有。”
“……日记——”
“我找过。”
余温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翻他日记做什么?这是他的日记,不是货架上售卖的书。”
谢秉川深吸一口气,在开口时,声音是难以抑制的沙哑:“我找不到其他、有他笔迹的东西了。你又为何,这么替他说话。”
“我长着他的模样,使用他的权利,他被你们害死,我自然担心我的安危。”余温言沉声。
但谢秉川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抓着余温言的衣袖边,拽得十分用力,青筋凸显,用力得颤抖不已,“……温言,你就是温言对不对,你对甜品感兴趣,你明明说过“以前”,你还知道他的支付密码。”
再说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了谢秉川对他的自我臆想和强加揣测:“你想去雪山,你很喜欢雪山。但你怕冷,受冷会疼,你会担心我生病,会给我求手串……”
说到最后,已然哽咽。
余温言任凭他拽着,神情出现一丝裂缝。
谢秉川知道他曾经患病了。
可知道了又如何,在只是替代品的他面前忏悔有什么用,去他坟前忏悔啊。
他很快把裂缝藏起来,淡淡推了推谢秉川的肩膀,说:“我没做过的事,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请不要强加到我身上。”
但谢秉川只是一个劲地自说自话:“你就是温言,对不对。你别瞒我了……”
江无漾费尽力气才把谢秉川从余温言身上剥下来,拽着谢秉川往里走,从他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杂物间把谢秉川丢进去,“嘭”地将门关上。
余温言全程看着江无漾把杂物间钥匙拿出来,把谢秉川丢进去后,再将钥匙收到身上。
他现在越发想知道,杂物间里到底有什么了。
“抱歉,小复制,今天的日子不大好,他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以后在这些时候,可能也得麻烦你多照看照看。”江无漾递给他一份写着标注的日历。
照看?谁照看谁?他照看谢秉川?
一脚踹下楼梯的照看,还是把他推进冰湖里的照看。
“我照看他,等他把我气死,你就得去住孤儿院了。”余温言接过日历。
江无漾气也不是打也不是,来回吞了几口凉气后,垂眼看着他,低声说:“你真的太像他了。”
余温言翻着日历,随口回着江无漾的话:“哪里像了,他也会当你爹?余温言逆来顺受的性格,嘴里吐不出象牙。”
提起余温言,江无漾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话题一下子跑偏:“我对温言肯定比你熟悉多,有温言在,我和……依山的关系才缓和多,你的芯片还没加载全吧,加载全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半天都没听到复制人接下一句,江无漾喊了他一声,只见复制人微微睁大着眼睛,看着日历上标记的所有日期。
7月4日,帮我出头/第一次标记
今天,8月12日,结婚纪念日
8月29日,温言给我求了一条荔枝冻石手串
9月5日,第一次旅游
10月18日,(涂黑划掉)
11月23日,温言第一次做甜品
12月6日,他的生日
3月7日,(涂黑划掉)
4月11日,第一次亲吻
5月21日,手术/祭日
没有标明年份,但隔没几天就记一记,他只是看到了这几个显眼到不能再显眼的标记。
5月21日,标着“手术/祭日”的那天,单单五个字,写得歪七八扭,浮浮荡荡,似是费了写的人不少力气,才写出了字形来。
很多日期,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楚了,谢秉川却从八年前开始,从他们结婚前开始,第一次标记的时候就在记了。
那谢秉川又为什么要把他骗上手术台。
为什么一直都对他冷冷淡淡,毫不关心。
为什么要对着他喊余夏的名字,为什么从来不肯给他一个终身标记,为什么一直、一直、一直都在欺骗他。
余温言说:“他有病吧。”精神分裂,第二人格,什么都好。
就好像,只要谢秉川有病,总会有一部分是完完全全对他好的。
但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就算现在突然告诉他,其实谢秉川做着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他自己想想都有些好笑,不被爱的人在臆想被爱。
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
无论怎样,他都要离开这里,他没有再被背叛一次的气力了。
“什么……有病,”江无漾紧盯着余温言的神情,“这些日期你熟悉?”
“不熟悉,”怔愣没一小会儿,余温言就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淡淡的神情,“我只是觉得奇怪,日历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伴侣会做的事,可他又亲手将余温言送上手术台,除了有病,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江无漾也跟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也有错,我没了解清楚,没打探清楚对方到底是做什么的,被摆了一道。”
“不一样。”余温言低声说给自己听。
江无漾是没发现对面底细,谢秉川是明目张胆地和他们合作,告诉他——不打这通电话,你死了都不会知道。
听了八年的声音,他不会认错,他也从来没有一次像那次那般冷淡。
多说无用,余温言在江无漾死缠烂打下,答应暂且不告诉白依山详情,取消快递,付了三倍费用给快递员,瞎掰扯了原因说了抱歉,准备回房间。
突然被江无漾喊住,问他:“谁告诉你的,告诉我,我们在调查温言的事,但一直没找到突破口。”
“待会儿把记录发给你,别发给谢秉川,你最好自己调查,把他也查查。”余温言挥手。
江无漾保证绝对不会告诉谢秉川。
余温言爬上楼,听见楼下杂物间门关上。
他靠在门边,垂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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