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心说:哇哦,真的假的,这么膨胀?
于是他念头一动,审判厅地面立刻变形,手舞足蹈的达米安诺斯长老一脚踩空,跟唾沫星子一起飞出去给霍尼奶奶拜了个年。
更奇异的是,黑山谷并没有重新变回“死物”。
这件尖端匠人造物和玛莎本人融合的瞬间,似乎就隐约触碰到了当年四号“炼金术”的境界。玛莎走了,她遗留的灵性还在。
其实血族和秘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匠人造物”。当年四号拒绝死亡,以身为祭,创造了“阴影”,炮制出残渣和尸体里出生的血族与秘族,在黑暗里繁衍不息。
数百年后,四号的继承人也是以身为祭,在前人基础上改造了“黑山谷”这件匠人造物,赋予了它生命和灵性。黑山谷吞噬血族秘族残肢上的“毒性”,刚好像就是剥离“阴影”的过程。
契约达成的瞬间,乌鸦甚至能从周遭一草一木里感觉到它的心情。
在尾区的人类社会,“黑山谷”就是恐怖的象征、炼狱的代名词,可是现在这个庞然大物在乌鸦的感觉里就像条小狗,尾巴尖还会发抖的那种,一边害羞,一边意意思思地想凑近。
先是几颗小石子无风自动朝他脚下滚去,山谷里凭空起风,“呼”一下,把浓烈的月桂花香和潮湿的雾一起扑在了乌鸦脸上。大概是见他不反感,整个山谷都雀跃起来,山脚崖边的树木乱颤,公告牌上金线跃动,山谷深处簌簌地抖动起来。
谷中正在做苦力的罪人们茫然抬头,巡逻的开门人面面相觑,审判厅里叽叽呱呱的神圣、神秘和医生同时住嘴,敏感的医生代表第一个抬头:“地震了?”
“嘘——”黑山谷最高处的月桂树下,乌鸦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嘴唇边,“低调一点。”
一切瞬间平息,正要跑去报信的看门人抬起的脚还没落下,整个黑山谷就风停云滞、一片死寂,连正常的鸟鸣虫鸣都听不到了!
“好啦,没有骂你。”乌鸦抬手拍了拍月桂树,“正常点就行,给我挑几支开得最好的花。”
月桂树立刻扭动起来,一会儿垂下这一边,一会儿垂下另一边,像个不安的选择恐惧症,唯恐上供的东西让主人不满意。
乌鸦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重新打开领口通讯用的匠人造物。
花芯还没完全张开,加百列的声音已经传出来了:“你在哪?”
乌鸦顿了顿,发出好像无知无觉的疑惑声音:“黑山谷啊,走之前不是告诉你了,是不是没认真听讲?”
另一边的加百列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这破地方,风真大。”
乌鸦嘀咕一声,委屈但懂事的黑山谷立刻围着他掀起一阵鬼哭狼嚎的旋风,卷走了他自己扯断的发绳。
“呸,”乌鸦吐出糊进嘴里的头发,“对了,这里有好东西,快去给我找个花瓶……都行,相信你的审美……你喜欢花多的还是叶子多的……”
在李斯特惊恐的注视下,加百列把通讯花收回了掌心,从沸腾的业火变成了三十六度的血肉之躯。
他俩面前是一头雾水的洛——洛刚从附近的小镇里义务看诊回来。
年轻的驿站长以前憎恨父亲为他挑选的“医生”路线,从来不肯多花心思,连像样的低级药物都做不出几样,现在只好用力补课,抓住一切机会磨炼火种。
洛的行程分明没通知过任何人,加百列却仿佛有什么预知能力似的,精准地逮住了他。
“找我有事?”没有“魅力”作祟,清醒的火种很警惕,特别是加百列身上有很不妙的气息。
加百列想了想:“请问这驿站哪里有花瓶?”
洛:?
得到“佐伊以前好像有,我一会儿找找给你送过去”的答案,加百列礼貌地跟他点头致意,回去了。途中,大天使还顺手拦住了老伊森被风卷走的帽子,没等老头追过来,就扣到了他爱犬的头上:“不客气。”
老伊森和狗:“……”
翻滚的情绪平静了,加百列能感觉到,就像他就着“魅力”的尸体吃完小蛋糕。但他心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排空”,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退潮渐渐显露出来。
“他没有发现发绳上的蜘蛛丝吗?”这个念头气泡似的浮起来,又“啪”一下碎在海平面。
不,真的一无所知,就不会有这次通话。
乌鸦其实更擅长自娱自乐,如非必要,没有那么大分享欲。
那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呢?
他好像在通过这种方式说“我知道,但不喜欢,这次算了,下次不要再放”。
加百列脚步忽然停下,跟屁虫似的李斯特立刻跟着急刹。
加百列:“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李斯特心说:大佬,您一言不发地揣起个血族天赋物就走,我还以为这是要胁迫洛医生,逼着他给开通去黑山谷的路……不从就一榔头敲死。
“以防万一。”
加百列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李斯特还在霍尼身边的时候,就有种特异功能,只凭直觉,他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夹尾巴苟着、什么时候可以凑上去撒娇耍赖。
此时,他就是觉得加百列可以好好聊天不会跟自己计较,于是壮着胆子抱怨:“大佬,你有时候怪吓人的,你知道吗?”
加百列莫名其妙:“当然知道啊。”
李斯特:“……”
好家伙,您是真会做人啊!
极乐小哥噎了几口凉风。
“干吗要这样呢,我们有时候都不敢跟你说话,”李斯特诚恳地发出疑问,“当然,你有时候可能也不想跟我们多说,那船长大人呢?”
加百列又看了他一眼。
“那个……那蜘蛛,你是放在船长大人身上了吗?”人生点数全加在“情商”上的极乐立刻接收到了“继续说”的意思,叹了口气,“那玩意……噫,阴森森的,多恐怖啊,船长大人知道了不会生气吗?”
加百列:“嗯?要是你,你会生气吗?”
李斯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现场表演何为“敢怒不敢言”:“不敢不敢,我不敢。”
但乌鸦没有不敢的。
加百列皱起眉:“他也不跟你们生气。”
李斯特丝毫不以为耻:“不跟我们一般见识啦。”
加百列忽然一顿,那一刻,他豁然开朗,明白了自己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何而来。
真正的“棉花人”是不可能杀伐决断的,乌鸦绝对不是没脾气。可是不管他怎么明目张胆地逼迫、试探,乌鸦都没说过重话,哪怕是拒绝,也都是温和而有回转余地的。
“不跟我们……一般见识。”轻轻地,加百列把李斯特的话重新咬了一遍。
就好像在那个人心里,他是什么脆弱的、需要照顾包容的小孩。
第112章 长灯(二)
李斯特的第六感当场响起十级警报,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我是说不跟‘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可不包括大佬你啊。废物的赛道很挤了,容、容容不下你。”极乐的救场话张嘴就来,哪怕这话违心得咬嘴,“船长大人对你脾气好,那肯定是因为你值得好啊哈哈……哈……”
加百列没再听。
与“什么都不灵只有感觉灵”的李斯特截然相反,加百列的大脑是条理清晰、常识充沛的,但他的感觉就像一团混沌,只要里面不是出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动静,他甚至都很难察觉。
“被人当成不值得一般见识的小孩”,有人会自欺欺人地把这理解成“宠爱”,沾沾自喜;有人会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勃然大怒。
但加百列既不会自我洗脑,也没那么多不知所谓的羞耻心,对他来说,别人把他当颗蛋都没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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