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抽抽,抽不死你。”宁雨说。
“我无所谓。”
宁雨一怔,别人说这样的回答只会让他觉得这人装死逼,可这样的回答从江橘白口中说出来,却多了一分认真。
宁雨知道江橘白是真不怕死。
他们去年一起出去户外攀岩,在山腰上,脚下是浮动的云雾,江橘白脚滑了,卡着绳子的滚轮唰唰作响,宁雨知道有安全绳,但还是吓出了眼泪。
反观处于危险当中的江橘白,却一脸淡定,脸色甚至是平静。
从那时候,宁雨便知道,江橘白一定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他也知道,江橘白不开心。
但是,为什么?
昏暗的店内没有客人,纹身师在打着电话。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朦胧的昏黄光线下,青年垂着眼,眸光冷淡,唇线平直。
对方只给了半张脸,江橘白呼吸一滞,他几乎是直接甩开了宁雨,大步走到了纹身师面前,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徐……"
“你好?”纹身师通话已结束,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看着眼前这个情绪明显失控的人,“我是夏肆。”
“抱歉。”江橘白骤然松开了对方的手。
宁雨走过来,他歪着头去打量江橘白,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脸上的调侃消失,“怎么了?”
“没事,认错人了。”江橘白调整好情绪。
这个纹身师的侧脸跟徐栾有点像,徐栾也爱漫不经心地跟人说话,但眼神却没什么情绪,甚至有些发冷。
刚刚,光线也特别暗,所以才会认错。
面对面一看清,江橘白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而且对方跟徐栾也并没那么像。
夏肆耸耸肩,他认识宁雨,跟宁雨说话,“你朋友?”
“我哥们儿。”宁雨说,“把你图纸拿出来给他。”
“你想坏我规矩?”夏肆挑眉,分明不悦。
他话音落了,垂眸看见了递到自己面前的图纸,他表情僵住,“这就是你们的图?”
夏肆接过去,笑得前仰后合。
“这也叫图?”
“你自己画的?”
江橘白:“……”
宁雨一把夺过去,“这不挺好?你笑什么笑?”
夏肆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他知道顾客是表情酷酷的这位,将纸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们先把图确定了,但你得告诉我,你这是什么东西?”
“……花,柚子花。”
见夏肆进入了工作状态,宁雨走到一边等待,江橘白认真地看着笔尖在纸上涂抹,不时出声给夏肆提示。
“你想法挺好的,”夏肆看着已经有了基本形状的图,“成品应该很漂亮。”
看着记忆中徐栾给自己的刺青逐渐显现在图纸上,江橘白心跳有些快。
夏肆有发现,顾客的声音微微发抖。
他忍不住抬眼,很快地将对方看了一眼。
能是宁雨的朋友,年龄估计差不多,可看着却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眼神干干净净的,没什么欲望。
他头发乌黑,眼珠跟头发一个色,冷白的肤色衬得发色与睫羽更深,唇色粉润。脸上线条流畅又凌厉,整张脸,巴掌大。说是明星好像也不过分。
“好了,就这样,对吧?”夏肆把笔放了回去。
江橘白很是认真地确认。
夏肆在一旁道:“先说好,未成年的单我不接,我这儿也是一口价,不过看在你是宁雨带来的人,我可以让你插个队,现在就能给你纹。”
江橘白:“纹吧。”
他连位置都有要求,夏肆拿着工具,头一次碰见要求这么多这么明确的客人。
“你以前纹过?”
“嗯,”江橘白说,“就在这个位置,不过纹得太浅了,掉了。”
夏肆听出来这是编的,撇撇嘴,心想,有故事。
宁雨在沙发上躺着玩手机,不解,“为什么要是柚子花呢?你的名字不是橘子的橘吗?”
“我喜欢柚子花。”江橘白低声道。
这个纹身总共纹了五次,才算完成,主要是江橘白要求高,不然两次就能完工,但最后效果很好,跟真在手指上绽开了似的。
要不是怕家里人挨揍,宁雨也想纹。
“能加个联系方式吗?”夏肆把手机递过去,“你不愿意就算了。”
宁雨心底开始尖叫,死同性恋想抢人!
江橘白刚要开口拒绝,夏肆把手机又往前送了送,“要是纹身掉色,你方便联系我售后。”
宁雨眼睁睁地看着夏肆加上了江橘白的微信。
他要晕倒了。
-
江橘白这次长假是真正的休息,他接来了同样也放假了的抱善过来过暑假,还有家里的留守夫妻吴青青江梦华和留守老人江祖先。
江橘白本来要给他们几个在市里买套房子养老,但他们不肯,吴青青说家里不缺这个钱,让江橘白攒着钱,在首都整上一套。
江橘白在去年就已经付下了一套三居室的首付,他买时也纠结了一阵,觉得一个人住买个七八十平米的就足够,但他总抱有那么一点微渺的期望,于是咬着牙,买了三居室。
吴青青听了也说好,说一间当主卧,一间当客卧,一间当婴儿房。
所以。
他们这次前来,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过来玩,而是提醒江橘白,该结婚了,村里谁谁都抱上孙子了,谁谁的孙子又能打酱油了。
“哥哥想结婚自然会结婚的啊,不要催他嘛。”徐抱善说道。
吴青青瞪了一眼徐抱善,“要不是你哥那个……”
江梦华眼疾手快捂住了吴青青的嘴巴。
江橘白摸了摸徐抱善的脑袋。
徐抱善今年十岁,跳级读完了小学,聪明得令老师咂舌,同时,因为长得像个洋娃娃,学校里因为她起来的男生多不胜数,让无畏子一个山中老道变成了隔三岔五因为她往返学校与道馆的倒霉家长。
无畏子前段时间来电话:你赶紧的,把她接走,心眼坏啊这丫头。
徐抱善知道后,理直气壮,“雌性只喜欢强壮的雄性,我说我喜欢拳王,他们就为了举办拳王争霸赛,这怎么能怪我呢?”
吴青青三人没在京城久住,买了大包小包的衣服和吃食后便要回去了。
临走时,吴青青拉着江橘白,欲言又止。
江橘白看出来她想问什么,直接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接着,吴青青看见了江橘白手上的纹身。他今天没戴手套。
跟橘子柚子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吴青青,一眼就能分辨柚子花和橘子花,而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江橘白高中时手指上的纹身,和如今的一模一样。
吴青青气得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你不找,行吧,那男人,男人也行,他总得是个人啊小白!”吴青青差点崩溃。
“你知道那是鬼吧?”
江橘白默然许久,“知道。”
“你不害怕?”
害怕?
当然是害怕的,当初的恐惧历历在目,甚至在太阳底下都能感到浑身冰寒。
但又不止是恐惧和害怕,因为还有别的。
“好好好,那就算不是个人,可他总得在吧!“
“可他现在在哪儿呢?啊?”
当妈的最知道戳哪儿能戳疼自己孩子。
是啊,徐栾在哪儿呢?
吴青青是哭着走的,江梦华和江祖先哄都哄不好,走时,她丢下一句“不管男的女的,要是明年你还带不回来人,我就喝农药,死给你看!”
抱善撑着一把小花伞蹲在阴凉处,像只蘑菇。
江橘白眼睛还有些红,她站起来,不知所措,“哥哥你舍不得爸爸妈妈吗?”
她一直都叫吴青青和江梦华为爸爸妈妈,叫江祖先阿爷,无畏子教的,但吴青青一声都不应,江梦华和江祖先会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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