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78)
“放屁。”
“阿岑,阿贵放了一个屁!”
岑深觉得很脑壳痛,这个屁崩到他了。
改良小绣球不是件易事,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的困难。因为阵法图的基本框架都是柳七已经搭好了的,岑深并非要在短时间内增加什么新的功能,而是改动一些元力节点,尽可能地减少传送过程中的能量流失,所以只要保证不破坏阵法图的原有结构就行。
诸如此类的改良方法,在匠师界一直是个永久的课题。越是高级的匠师,越是能保证每一丝能量的使用效率,这才是岑深要面对的难题。
因为柳七,无疑是站在顶点的那个男人,之一。
改良的工作还在有序进行,不知哪天才会完工,阿贵离开的日子便已将到了。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秋日的早晨,隔壁李大爷的开嗓声与麻雀的叫声几乎同时响起。不多一会儿,王奶奶就起了,一如既往地抱怨老伴唱得难听。
胡同里,早已是一番热闹景象。
煎饼果子的早餐摊刚刚支出来,叮铃叮铃的车铃声就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小年轻会停下来,根据钱包的胖瘦,决定加两个鸡蛋还是三个鸡蛋。
那香味,一直飘进西子胡同的深处。桓乐刚练完刀,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仰头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很遗憾的没有捕捉到他最爱的肉饼的气息。
“看来大叔昨天又去打麻将了。”他这样感叹着。
敖华和素心便在这时到访,还很上道的为他门带来了早点——豆浆油条,汉堡可乐,中西结合。
“去帮我把缸里两条金鱼打包,注意别给弄死了啊。”阿贵大爷似的指挥着敖华,对于素心,他还是挺怜香惜玉的。
敖华不跟一只乌龟计较,事实上他觉得这些年玄青混得实在不咋地,也就更懒得跟他计较了。
阿贵的行李很简单,只有这两条金鱼,还有他常用的小碗和小碟子。至于衣服,那是没有的。
他天天在裸·奔。
“我走了啊。”阿贵抬手缓慢地挥了挥,就爬进了敖华的掌心。原本敖华是要把他放进自己口袋里的,但奈何阿贵觉得这样的方式不符合他玄青尊者的高贵身份,于是非要敖华把他托在掌心,心怀虔诚地带着他走。
敖华虔诚不虔诚,岑深是不知道,但就阿贵这摆驾的模样,他仿佛已经预见了玄青尊者归来的场景。
还是活在食物链底端的阿贵好。
这让岑深忽然生出一丝强烈的不舍。
“下次去西安看你。”岑深不知道公务员的工作忙不忙,干脆自己过去。反正那儿也是桓乐的故乡,他们总会回去的。
“嗯。”阿贵点头,目光扫向桓乐。桓乐笑盈盈的,还是那副神采飞扬的讨喜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越来越不讨好。
“你可别死在北地了啊。”
“你也别在大唐嗝屁啊。”
话音落下,阿贵似乎笑了笑,扬起他高贵的头颅,挥挥手,伊克斯·本瑟夫就要踏上崭新旅程。
“回见。”
道别的话被晨光晕染,敖华和素心对岑深二人礼貌点头,便托着阿贵转身而去。岑深和桓乐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一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胡同口,才收回视线。
“啊……真的走了啊。”桓乐略显伤感,好像这时才有点分别的实感。但随即他又迎着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角勾起的刹那,他回头看向岑深:“肚子饿了,去吃早饭吧!”
“好。”岑深点点头,余光最后一次瞥向胡同口。
一路顺风吧,阿贵。
只剩下两人的小院里,比以往清冷许多。
桓乐的黏人劲却更甚以往,除了舞刀弄剑的时候,他都赖在岑深身边。反正阿贵这个大电灯泡已经走了,就算他再怎么浪,也不必担心被人吐槽。
岑深也比以往更纵容他,只要桓乐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都答应。
周五的晚上,不,应该说是周六的凌晨,桓乐睡不着觉,忽然拉着岑深说要跟他一起去□□看升国旗。
岑深本来要睡了,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晃一晃脑袋,里头还有浆糊翻滚的声音。他这些天除了阵法图就是阵法图,整个人都快被各种阵纹捆成蚕茧了。
桓乐扑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撒娇:“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于是凌晨三点钟,岑深裹了件风衣,迷迷糊糊地就被桓乐带出了门。他们牵着手,在秋日的凉风里为伴,走过一条条路灯照亮的马路,最终来到了熟悉的长安街。
“我喜欢这条街的名字。”桓乐的眸光很亮,比路灯要亮。抬起的手仿佛能触摸到夜晚的天空,指缝间,唯一的一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吹着冷风,岑深的脑袋清醒多了,问:“长安的星星多吗?”
“当然多啦。”桓乐笑着,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狡黠,弯腰盯着岑深的研究,问:“你知道最亮的那颗星是哪一个吗?”
“哪一个?”
“是我啊!”
谁知岑深却摇头,予以否决。
桓乐登时就露出委屈神情,“为什么啊?还有哪颗星比我好吗?”
他越是缠着问,岑深就越是不说答案。两人一路追逐打闹着跑到了□□广场,找了个角落坐下,桓乐还不依不饶。
岑深拗不过他,微微别过头,轻声道:“因为你更像太阳。”
“是吗?”桓乐乐坏了,岑深越是躲,他就越是捧着大脸往他眼前凑,笑眯眯地盯着他,“原来我比星星更亮啊。”
“你坐好了。”岑深推了推他。
“我得靠着你坐。”桓乐歪着头一倒,就抱住他的腰倒在他肩头,两人在秋夜的寒风中紧紧相拥,便一点儿也不冷了。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色,前来观看升旗的人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在乎谁,只有当所有人都抬头仰望时,目光才有片刻的汇聚。
没有人会发现,角落里有一对即将分别的妖怪情侣,在相拥着说些悄悄话。
也没有人知道,在突然张开的结界里,那个长发的少年睁开了一双幽蓝色的狼一样的眼睛。当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开始散开时,他牵着同伴的手,在日出东方之前,自由地奔跑在长安街上。
“哈哈哈哈——”清朗的笑声冲破黎明,他逆着光回过头,长发飞扬。
岑深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躲避从长街的尽头忽然跃出的阳光,然而就在这个刹那,少年奔跑的身姿在日光中化作一只威风凛凛的巨兽。
他停下来,转头朝岑深呜咽一声,又回过头去看日出。仿佛在告诉他——看,另一个我来了。
岑深缓步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
结界里的长安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有他们像站立在世界之外,看着太阳重新照亮钢铁森林。
两人沿着长安街走了一会儿,桓乐向岑深俯首,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但岑深还是觉得在大马路上骑自己的男朋友怪怪的,于是他干脆也变回了原形,小小一团窝在他背上,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
“抓紧啊。”
“嗯。”
“阿岑你现在是趴着的还是团着的啊?”
“这重要吗。”
“姿势很重要。”
“闭嘴。”
“那阿岑你能不能回去让我摸一下你的肚子,刺猬的肚子看起来好软哦,又白又软。”
“……专心走路。”
“我就这一个愿望。”
“当个流氓吗?”
我一身刺扎下去,你可能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晚啦。
第88章 归去
岑深与桓乐的告别, 发生于两日后的清晨。
桓乐重新换上了来时的那身蓝色衣裳,身背弓箭腰悬宝刀, 气宇轩昂。手边的包裹比来时鼓了一些, 那里面是岑深给他整理的一些衣物、零食,和一些随身的小物件。因为怕浪费核中的能量,所以岑深也不能给他放太多,连一听可乐都没有给他带。
乔枫眠亲自给他们送来了七叶摩罗, 那神药装在一个很普通的藏青花盆里,远看就像一盆绿萝, 只是颜色要更深一些。
但乔枫眠并没有要送别的意思,潇洒的来, 潇洒的去, 开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招摇过市。这盆绿萝,哦不,七叶摩罗,还是他打电话让桓乐去胡同口接的。
他就坐在车里,戴着墨镜, 玩着手机,活脱脱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桓乐出去的时候, 正值上班高峰期,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他这幅古装打扮, 都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十句有八句都在夸他好看,还有两句在问他是不是要去当演员,哪个剧组, 演什么角色。
“我演一个大侠啊!法力无边的那种!”桓乐半真半假地说着笑,灵活矫健的身影穿梭在人群里,把一整个胡同的烟火气都搅动了起来。
隔壁的王奶奶挎着菜篮子从菜市场回来,瞧见他这朝气十足的样子就心生欢喜,特地叫住他给他看篮子里新鲜的活鱼,“乐乐晚上来我家吃饭啊,带上糖豆儿一起,奶奶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露一手。”
桓乐万分惋惜:“不行啊奶奶,我接了个活,要出去好几天呢。下次你再请我好不好?你请我吃鱼,我请你吃烤羊腿!”
王奶奶笑得乐呵呵的,忙答应下来。随即她又问起了岑深,说是许久没有见他了,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到时候跟我一起回来,我带他一起去吃饭啊。”桓乐笑道。
岑浅这个身份到底不太方便,桓乐决定以后还是多练练障眼法,这样就不必担忧别人会看出来了。
好一番折腾,桓乐才抱着花盆回到了家里。这时岑深已经把自己的行李也打包好了,等桓乐一走,他就马上出发去昆仑山。
“阿岑。”桓乐放下花盆,从背后抱住他,享受最后的一点温情。
“舍不得我了?”岑深转过身来,目光柔和。
桓乐诚实地点点头,少年人的眼眸里全是对他的依恋和不舍。这让岑深的心忽然一颤,这次分别后,虽说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抵达昆仑,可在昆仑的那个桓乐,已不再是少年。
他会遇到一个怎样的桓乐呢?
是更成熟?更冷峻?还是饱经风霜?
“你只要记得我永远都在等你。”岑深难得温顺地靠进他怀里,伸出双手拥抱着他,说:“我爱你,桓乐。”
愿你永保初心,不畏风霜。不论千年万年,你在我心中,仍是少年。
“我知道。”桓乐紧紧抱住岑深,这是岑深第一次直白的表达对他的爱意,稍显平淡,却让他心中翻涌如海。
两人抱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几只小影妖像叠罗汉一样堆叠在游廊里往里偷看,阿贵走了以后的西子胡同,对他们来说太无聊寂寞了。
这两个妖怪又在干什么呢?
影妖们歪着脑袋,用豆子一般大的大脑思考着,想不出什么来,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四周静悄悄的,那两人抱着的场景像一幅画,古韵与现代融合的一幅画。徐徐风来,椿树的叶子溜进画里,不一会儿,便散落了一地。
可屋子的主人暂时没有闲心来打扫。
“你走吧。”岑深把改良好的小绣球递到桓乐手里,一颗心渐渐提起,却还忍着。
“那我走啦。”桓乐拿着小绣球,背起了包裹,转身走到院子里,却又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向岑深,说:“我真的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