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夜后说,“但现在冥界浊炁失控到这种程度,我不光担心她一个人。”
陆行舟坐在后座,不爽地搂两把乱发,看向窗外,冥界此番的现状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天色暗沉,阴云密布,路上隔几百米就能看到因鸡毛蒜皮而爆发的激烈冲突,冥界秩序肉眼可见地混乱了,而在遥远的幽冥湖上空,天门却赫然开启,时空如此不稳定,是长夜九幽法阵出什么意外了吗?
“送我们去白邺市之前,判官曾私下跟我约定,一旦天门打开,就立刻返回幽都。”夜后皱着眉头道,“不知道我们现在速度会不会太慢,我怕耽误他的事情。”
陆行舟心里渐渐沉下去,他来自昆仑墟,比所有人都明白天门打开代表了什么——昆仑墟被称为神界,绝地天通之后,神凡断绝往来,想要打破界际之间的壁垒,除非有极强的能量波动,像成神或成魔那样,崔绝事先已经预知到天门会打开,他到底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陆组长,你怎么不说话?”夜后从后视镜里扫一眼陆行舟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啊,是我们迟到了吗?”
“不,没有。”陆行舟回过神来,按下心底的担忧,故作轻松地安抚她道,“我觉得你完全不必这么紧张,冥界现在看着是挺糟糕,但是有判官坐镇,天塌不了……卧槽!!!”
话未说完,就见高高悬在幽冥湖上空的天门内,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崩落的山石如一条巨龙,带着摧毁一切的惊人力量,从天门俯冲下来。
……
天真的塌了。
……
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后,是波及整个冥界的巨震,疾驰中的出租车直接被掀翻,滚了十几圈终于卡在一道地震导致的裂缝里停了下来。
陆行舟从车窗爬出去,伸手把已经晕过去的司机拽了出来,抬眼看到夜后和香雪也已经爬出来。
三个人一起往幽冥湖方向望去,山石落入湖中,掀起惊涛骇浪,遮蔽了他们的视线,等浪头坠落,露出后面的景象。
香雪倒吸一口冷气。
广阔的幽冥湖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
“这特么……”陆行舟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特么把昆仑玉脉给打下来了???”
几个人赶到高山脚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大团死气从天而降,阴天子高大的身影从死气团中走出。
“小阴!”陆行舟一眼看出他不正常,“你没事吧?”
阴天子双眼充血,神情枯槁暴戾,俨如恶鬼,定定地看了看他们,伸出手,将一个玻璃瓶送到夜后面前。
透明的玻璃瓶中盛着银色的缓冲液,液体中漂浮着碎如繁星的纯白色魂片。
“这是……”夜后脸色霎变。
“是子珏。”阴天子哑声说。
“!!!”
事已至此,阴天子却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稳定:“具体情况恕我现在不忍回想,等日后我能坦然面对了再细说吧。麻烦你用活死灵的绣补之术修复他的魂体,如果实在难以修复,”他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是林幽篁亲自注解的‘蕴炁造化’秘笈。”
“嘶……”香雪倒吸一口冷气,指着玻璃瓶和秘笈,脱口而出,“这些竟然都是事先准备好的?!”
阴天子的眼神一瞬间痛苦到难以掩饰。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夜后连忙扯了香雪一下,对阴天子道,“陛下,请你照顾好你自己,不然等判官醒来后,会心疼的。”
阴天子唇角艰难地动了动:“有劳。”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玻璃瓶中的魂片怔了一会儿,转向满目疮痍的冥界大地:“眼下我还有别的事情,失陪。”
“等等。”陆行舟伸手拉住他,拧着眉头仔细端详他的脸,突然明白为什么崔绝会要求夜后将自己请来。
阴天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真的还有事……”
陆行舟二指重重点在他的眉心,阴天子顿住,感觉到一股精纯澄澈的清净之气从他指尖流入自己的炁脉,如温泉水一般,舒缓地抚平他心头的焦躁郁结。
“别太强撑了。”陆行舟拍拍他的肩膀。
阴天子喉间有了一丝潮湿,哑声点头:“嗯。”
目送阴天子召唤出黑麒麟,风尘仆仆地奔赴其他地方,饶是顽劣如香雪也感觉心头惆怅,回头看向玻璃瓶里的魂片,咋舌:“这这这……这是判官?他他他……他魂飞魄散了?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
一向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崔绝,怎么可能把自己折腾到魂飞魄散这一步?
但这漂浮在缓冲液里的纯白色魂片,确实是崔绝没错。
陆行舟满心担忧,没想到崔绝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知道一千年前阴天子曾看着崔瑾在自己面前死去,一千年后竟又来了一次,恐怕阴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这种阴影中走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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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
白骨笑捂着伤口坐在地上休息,一个鬼兵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白掌司,你现在……”
“我现在不是掌司了。”白骨笑说,目光扫过打扫完战场整装待命的鬼兵,摆了摆手,“你们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是。”
鬼兵们训练有素地撤退后,荒原上空无一人,目之所及唯有冷冽的风。
白骨笑感觉遍身的伤口很疼,应该去找个鬼医治疗一下,但这短短几天之内连番作战,让他疲倦极了,他抓着鱼龙舞,尝试想站起来,却仍然觉得腿软,苦笑一声,索性躺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心想就算这一闭再也睁不开,似乎也挺好的。
这遭瘟的世界毁灭算了。
白骨笑不知睡了多久,他太疼了,疼得睡不着,又累得醒不过来,就一直在半昏半醒间浮浮沉沉,感觉好像过了很长时间,远处的风里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
他用力睁开眼睛,发现夜色已经完全降临,黑暗像一只俯瞰大地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吞没天地。
黑无常落地收起羽翼,快步走上前,看着在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广袤荒原上缩成一团的白衣小人,不由得皱起眉头,走过去单膝跪地,轻声唤道:“白骨笑,你醒着吗?”
白骨笑呆呆地仰起脸,眼神恍惚,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伤得怎么样?”黑无常摸了一下他的发梢。
白骨笑却感觉好像被他摸在了心尖尖上,莫名打了个哆嗦,忽然涌起无穷无尽的委屈,嘴一扁,眼泪滚下来。
黑无常急了:“怎么了?伤得很重?伤在哪里了?”
“老黑。”白骨笑揪着他的衣角,低低地抽了下鼻子,小声道,“我疼。”
“我带你去找展绛衣。”黑无常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展开羽翼往幽都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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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绛衣快忙疯了,冥界浊炁失控,暴力冲突频发,大量伤兵堆满了补魂司,他一边调度人手,一边还亲自出手治疗几个下边人搞不定的严重伤患。
从手术室出来,他解开白大褂,自怨自艾地想:我自己才惨呢,几个月前受那么大伤,刚恢复个七七八八就被阴天子抓着给判官解毒,解完毒刚准备休个假,就被成千上万的伤患糊了一脸,我治疗他们,谁治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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