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祁究回想起来,祁小年这个模糊的印象,就是发生在祁究被杀的夜晚。
而对方提到的血腥味,大概就是他从「规则图鉴」里带出来的气息,祁小年一直对气味非常敏感。
从综合医院出来后,雪终于落了下来。
向晚时分的城市笼罩在明亮的雪光里。
祁究拢了拢风衣的领子,朝华灯初上的雪幕走去。
用不了多久,综合医院片区的街道就会因为积雪导致线路故障停电,祁究特意走到相邻片区的酒吧,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这个时间点营业的酒吧并不多,祁究挑了间清净的小酒馆,作为今天的第一位客人,老板在他点酒时还送了一片切片蛋糕。
“请慢慢享用。”
“谢谢。”祁究点了尼格罗尼,曾经他和079在「午夜新娘」的公路旅馆里喝过这款酒。
祁究坐在临窗的位置,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吃掉了蛋糕。
“也提前祝我生日快乐。”他微微扬起唇角。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午夜时分,祁究离开酒吧重新走入雪中。
风衣兜里是那把手枪。
路灯下他注意到风衣衣袖上粘着几根灰色的猫毛,这是小灰猫留下的,他微微一愣神,捋猫毛的手停在半空中,最后终于放下了。
祁究决定不去清理袖口的猫毛。
他记得,在这个时间线上,当他和“自己”擦肩而过时,“自己”同样注意到了袖口上的猫毛。
这条线索将成为他和小灰重新相遇的契机。
第259章 复制人(21)
市综合医院片区因大雪导致电力设备故障的新闻从附近民居里传来——
「该片区电力设备正在抢修中,预计要到早上六点后才能全面恢复电力,请广大市民做好相应准备……」
播报的声音渐渐远去,祁究走向陷入电力瘫痪的市综合医院片区。
祁究沿着熟悉的街道走向十字路口,路上经过唯一亮着灯的便利店,拥有自发电设备的便利店像是被孤立的光明,在电力瘫痪的夜晚兀自漂流于黑暗之中。
祁究透过落地玻璃窗朝便利店里多看了几眼,橱窗里的生日蛋糕看起来有些甜腻,厚腻的奶油上裹满彩色的糖果和巧克力豆。
祁究不喜欢甜食,这款便利店卖剩的蛋糕似乎糖分过高了,当时的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他还是决定把蛋糕买了下来,似乎生日当天甜腻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款蛋糕注定是属于他十八岁生日的,尽管它看起来不那么美味,自己也不会有机会尝到。
祁究垂下视线继续往前走,便利店的光亮渐渐被落雪覆盖,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身后。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红绿灯闪烁,那是为了防止交通事故临时放置的指示灯。
祁究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就是在这个十字路口被子弹射穿心脏的。
他裹着风衣穿过公路,转身躲进被大雪覆盖的巷子里。
太安静了,雪絮吸掉了这座城市的声音,让这个夜晚只剩下一片沉默的白色。
祁究脱下口罩,倚靠在巷子里微微仰起头,落雪让这个没有路灯的夜晚变得明亮。
安静让时间的流速变慢,不久前喝下的酒精开始在身体里反应,原本冻僵的手指渐渐回温。
微雪在他的脸颊融化,体温让凝固的白色变成透明的液体,顺着祁究的脸部轮廓滴落。
他将手插进兜里,手枪的触感和轮廓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异常坚硬分明。
不久后,雪停了。
祁究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56分,这个时间线上的他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命运的齿轮也将开始转动。
从街道的另一处传来吵闹的起哄声,祁究记得,这会儿该有一群派对归来的青年经过。
他清楚这群青年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祁究重新戴上口罩遮住脸,步入派对青年的队伍中,这群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并不在意身边多了一个人,他们借着酒精在断电的街道上一路狂欢。
11点57分。
临时红绿灯闪了闪,绿灯亮起。
穿着校服的青年站在马路对面,视线越过狂欢的人群,精准地落在祁究身上。
祁究压低帽檐,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跟随人群穿越斑马线。
祁究不需要通过视线去确认对方的动向,因为经历过这一切的他很清楚,当时的自己有着怎样的心理活动和动作,对方隔着排队的人群,用余光在打量他。
祁究知道,当时的自己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有所预感,这似乎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对即将降临的危险有所感知。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上一次自己还是对方,现在自己却已经站在对立面,操纵着一切的发生。
——从“被害者”变成了“凶手”。
彼此在斑马线上擦肩而过时,对方垂下视线,祁究风衣袖口上灰色的猫毛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但对方的目光只停留了半秒,因为下一秒,祁究已经将枪口抵在他背后,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不要出声,不要回头。”
经过变声器的改造,饶是祁究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
派对青年的喧闹声已经远去,斑马线中央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两人,两个时间线上的祁究,他用枪指着自己。
子弹上膛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片电力瘫痪的街区死一般寂静,握着枪的祁究,甚至有种回到了「规则图鉴」废墟城市的错觉。
祁究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了另一个自己的嘴唇。
“祁究,努力活下去。”
“相信你能做到——”
留下模棱两可的话语之后,祁究扣动扳机,用这把已经杀过自己一次的手枪,射穿了自己的心脏。
他捂住对方嘴的手轻轻上移,遮住了对方的眼睛。
他知道这一晚的雪光很刺眼,对于生命在迅速流逝的人而言太明亮了。
血水从子弹窟窿里汩汩往外冒,很快就浸染了祁究的黑色风衣。
好在黑色的布料看不出血迹。
这个夜晚又在祁究眼前重新上演,只不过这一次他站在对立面,将今晚发生的前因后果补全。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他循环的起点,也是循环的终点。
血液流逝让对方的身体迅速变冷,祁究接住自己从便利店里买的生日蛋糕,他不希望自己的成年生日蛋糕狼狈地摔在马路上。
雪又重新落了下来,这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已经没了呼吸和心跳。
祁究将完好无损的蛋糕放在他的身体旁,对被自己杀死的自己说了句——
“祁究,十八岁生日快乐。”
将手枪重新收回风衣兜后,祁究转身重新走入雪幕。
雪似乎比傍晚时分更大了。
*
祁究非常熟悉这座城市,毕竟他是在这里长大的。
在完成「杀死自己」的计划后,他将染了血的黑色风衣扔进垃圾焚化池后,换了身白天备好的夹克,来到二十四小时汽车转运站,在候车广场外找了辆不打表的黑车,连夜驶往三百公里外的城市。
祁究给出的价格并不便宜,拿到钱的司机很乐意为他跑这趟夜路。
“我从业这么多年,根据以往经验来看,愿意花大价钱连夜约长途车的顾客,一般有三类人。”司机师傅为了打发时间顺便提提神,主动和祁究聊起了天。
祁究靠在后座上,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哪三类人呢?”
司机嘿嘿笑了一声:“一类是热恋中的异地情侣,小年轻情侣异地闹别扭、或者是想要制造什么浪漫的惊喜,最喜欢连夜赶车了;还有一类是不伦的已婚男女,这些见不得光的情人们也喜欢偷偷摸摸会面,有时候比小年轻还火热。”
祁究:“那还有一类人呢?”
司机:“还有一类是手上不干净的人,也就是犯罪分子,在犯了事后连夜逃跑的。”
祁究轻描淡写问道:“司机师傅,那您觉得我是哪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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