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水囊坠地,整片山林响彻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一声声凄厉的怒吼。
“你居然杀了我爹爹!我要你偿命!”
“我要活剐了你,替我爹爹报仇!”
“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
……
剑刃割开喉管,大量的鲜血汩汩涌出来。
一双鲜血淋漓的小手,生剜人双目的画面,活生生地展示在了牧白的面前。
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整片山林都响彻着孩童凄厉又痛苦的嘶吼。
小奚华直接将尚还活着的小苍玄风,一把推下了悬崖,还将从小苍玄风腕上扯下来的,染血的流珠,擦拭干净,戴在了自己腕上。
画面的最后,他一把火焚了整片山林,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一步一踉跄的,往玉霄宗的方向行去。
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为了苍玄风。
—— ——
“……怎么会这样?”
牧白双腿软得厉害,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他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
懊恼又难过地双手抓着头发,使劲摇了摇头。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小白,你也亲眼看见了,确实是奚华杀了恩人,还卑劣地冒名顶替,取走了能证明身份的流珠,否则,就以他见不得人的出身,哪有资格拜入玉霄宗?】
看来穿梭时空确实非常消耗能量,不过只是短短片刻工夫,统子就显得非常疲倦。
身上的光芒都淡了许多。
连翅膀都有些扑棱不动了,饶是如此,还是飞了过去,用两只短短的,胖乎乎的爪子,为牧白擦拭眼泪。
【小白,你别哭啊,已经发生的事情,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了……你纵然怜悯苍玄风,但这个眼泪最好是憋到他面前哭。】
牧白愣了愣,抬眸道:“我……我哭了么?”他抬手摸了摸脸,果然摸到了温热的濡湿。
其实,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怜悯苍玄风。
还出于一定私心的,怜悯起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有一个这般恶毒的父亲。
苍玄风倘若知晓牧白腹中怀的是奚华的孩子,当真能做到不计前嫌么?
又是否能当真将孩子视为己出?
将心比心,如果换作是牧白的话,他是无法将杀父仇人的儿子,视为己出的,更加不会养在身边碍眼。
大师兄那么善良,或许可以,但苍玄风应当不能。
牧白抬手把眼泪擦了,试图要站起身来,可奈何腿脚都是软的,索性就继续坐在了地上。
稍微缓了缓,他才恢复了几分镇定,抬眸问道:“奚华与苍凛冽有仇么?我不相信,一个年幼的孩子,会无缘无故就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也不能说是有仇罢,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奚华的母亲死后,他就一个人在外流浪,无依无靠,又身无长处,走到哪儿都饱受欺凌,后来更是因为美貌,就被尸冥府的人抓走了。】
统子看起来真的很疲倦,连飞都飞不动了。
整个趴在了牧白的头顶,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在尸冥府受了一番折磨,好不容易逃出来后,遍体鳞伤的倒在了死尸林。后被带着儿子远去玉霄宗的苍凛冽遇见,见他可怜,便救了他……】
统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身上的光几乎淡到看不清了,强撑着又继续解释。
【哪知奚华当时就是惊弓之鸟,醒来后误以为苍凛冽是坏人,要害他,惊恐万分之下,就……就发狂了,然后,然后……呼——】
“……”牧白嘴角一阵抽搐,微微抬了抬头,眼珠子往上抬,“喂,你该不会睡着了吧?”
回答他的,却是统子粗沉的打鼾声。
牧白一阵无语,正听到关键的地方,统子居然就睡着了!
他抬手把统子抱了下来,就要将它晃醒,可在看见统子黯然失色的身体,以及满脸的倦色后,又不忍心了。
“睡吧,小笨猪。”牧白压低声儿道,两手将小猪掐到了面前,抿了抿唇,更低声地问,“奚华一定是有苦衷的,他不是天生的魔头,对不对?”
【呼——】
他两手抓着小猪,上下晃了两晃,做出一副点头状。
“那我若是想改写奚华的命运,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对不对?”
【呼——】统子睡得很死,毫无所知。
牧白又掐着他,上下晃了晃。
“那你点头了啊,我就当你是答应了。”牧白很小声地道,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向不爱哭,今晚一定是被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
又或许是怀了崽子的缘故,情绪比较敏|感,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落泪。
本质上同奚华的关系并不大。
他只是可怜未出世的孩子而已,渡奚华只是顺便,顺手,顺道……并不是刻意为了奚华。
并不是。
牧白把统子放在了床里面,刚准备熄灯,又顿住了。
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眼睛只要才一闭上,脑子里就会反复浮现出小奚华生剜别人眼珠子,还手持利刃割喉的画面。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噗嗤一声。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把屋里的烛火吹灭了,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暗夜中,牧白不知不觉就哭湿|了枕头。
暗想,奚华说得对,他确实有点怕黑。
可现如今,牧白却又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遥遥。
他家绝对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孩子。
绝对不能!
————
麒麟道,风沙被鲜血染红,凌厉的罡风席卷了整片峡谷。
苍玄风怀抱琵琶,立在高处,右手五指血肉模糊,中指按在了最后一根弦上。
肩上的披帛随风摇曳,如同一条长鞭,在半空中猎猎生风。
形容略显狼狈,唇角染血,但依旧含着笑意。
而不远处的奚华,一手执剑,一手怀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宓。师徒二人的衣衫皆被鲜血染透。
奚华的左肩扎着一柄断剑,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涌了出来。
他似乎没有痛觉,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只是低头轻唤了几声“阿宓,快醒醒”,“师尊来了”。
可阿宓面色如纸,一动不动,若非还有微弱的呼吸和脉搏,同死人无异。
“想不到堂堂玉霄宗的执法长老,居然光明正大地欺负我一个瞎子。”苍玄风的“眼睛”慢慢转了过去,遥遥凝视着师徒二人,笑容不减,“怎么样,被自己的徒儿捅了一剑的滋味,只怕不好受罢?”
奚华冷笑:“你被我剜掉双目,还割喉放血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苍玄风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散殆尽了。忽而右手中指,狠狠一拨,最后一根琵琶弦应声而断。
凌厉的劲风,如同一柄硕大无比的钢刀,裹挟着飒飒狂风,呼啸着直冲师徒二人而去。奚华也不同他客气,执剑一挥。
轰隆一声,两股力量相撞,溢散开来的可怕劲气,瞬间将周围仅剩不多的山峦,轰成了废墟。
烟尘瞬间弥漫开来,周围如被浓雾覆盖,奚华视线受阻,只能一手揽紧怀里的大徒弟,执剑警惕左右。
张口就是一番嘲讽。
“唱曲儿的,你就这么点本事么?何不出来,再与我斗个几百回合?”
“你处处欺我眼盲,早就失了公平,我又何必正面与你相斗?”
话音未落,一记破风声,精准无比地席卷而来,奚华眉头一蹙,随手把长剑抛至半空,单手飞快捏诀,纵剑迎上。
竟是那条缠在苍玄风肩上的披帛,想不到居然还能拿来当法器所用!
还一时间同奚华的剑缠斗在一起,不分上下。
奚华不知苍玄风当年坠下悬崖之后,究竟遇见了什么机缘,不仅活下来了,还练了一身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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