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纠正你一点,卡梅伦先生。”尼尔森淡淡道,“沈酌现在是我们进化者的大监察官,此生不会再有一丝可能回去研究你们那个HRG计划……”
“他早已被你丢弃,落到我们手上了。”
现场一片死寂。
这幸亏是三维投影,否则可能会有官员忍不住冲上去掐死他。
“哦,是吗。”卡梅伦圆滑地回答,拍了拍宝蓝色西装袖口。
“既然确认了沈酌没死,至少今天的目的就达成了。”他向会议桌周围环视一圈,微笑道:“先生们,散会吧。”
长桌两侧的虚拟立体投影接二连三消失,卡梅伦按下退出键,下一瞬回到了自己的官邸花园。
雨季特有的咸腥水汽扑面而来。
他坐在廊下一张扶手椅里,天穹暴雨滂沱,树梢被风刮得来回摇曳,喷泉水面在暴雨中迸溅出无数涟漪。
助理抱着文件俯下身,恭敬地为他换了杯热茶:“卡梅伦先生。”
卡梅伦脸上总带着三分虚伪做作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是冷调的灰绿,每当他不笑的时候,冰冷的质感便会从面具后浮现出来,隐约露出冷血的真容。
“沈酌已经完全被弗里奇·尼尔森控制了。”他凝望着长廊外的大雨,轻声道:“必须设法置尼尔森于死地,否则夺不回HRG计划的命脉。”
助理有些忧虑:“可是……确定这么严重吗?沈博士毕竟智商超群,而且性格非常强硬……”
“强硬,”卡梅伦嗤笑起来,仿佛听见了无比荒谬的蠢话。
“你不了解沈酌,他软弱多情且容易屈服,天生就容易吸引控制狂,这就是为什么他身边总能招来像傅琛、尼尔森……还有最近那个叫白晟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全人类再生计划,他简直就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累赘和废——”
卡梅伦话音顿住,向下望去。
他的胳膊搁在椅子扶手上,也许是下雨天潮湿的缘故,一只蚂蚁顺着椅子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带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痒。
如此卑微渺小。
简直不堪一击。
“……”
卡梅伦灰绿的瞳孔凝视着它,盯着它那脆弱的身躯和茫然摆动的触角,良久一动不动,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雨……化了,分子热,扩散……”
他听见那个小男孩磕磕绊绊地比划着,蹲在暴雨来临前的泥土上,用熔化的蜜糖去吸引蚂蚁,稚嫩的脸上有种苍白的徒劳。
六岁的孩子全身被大雨淋透,然后那雨水渐渐变成了血,从茫然睁大的眼角滴落,渗进病床上,数不清的医疗仪器发出轻微滴答声。
“……本来就有语言发育功能的问题,又因为这次事故遭遇了不明辐射,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基因伤害……”
“父母双双惨死眼前,导致巨大的精神刺激,照目前来看应该是对大脑神经发育造成了影响……”
“也许一辈子都会成为这样睁着眼睛的植物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特护病房里静悄悄地,铮亮地板反射着苍白的灯光。
卡梅伦半蹲下身,盯着病床上小男孩的瞳孔,轻声说:
“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优胜劣汰的,弱者理应要被放弃,对吧?”
那双眼睛没有反应。
就像无机质的玻片,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漂浮的点。
年轻的卡梅伦自己额头和手上也绑着绷带,隐约透出狰狞血迹。他起身俯视着这具没有灵魂的、小小的人偶,似乎想说什么,但张口又停住了,少顷微微呼了口气。
叹息的尾音一瞬就消散在了安静的空气里。
“再见,弟弟。”他低声说。
——再也不见了。
他转身走出病房,关门的刹那间,似乎看到病床上的小男孩动了一下,仿佛想向自己的方向伸出手,然而定睛看又什么都没有。
病房安静空旷,只有那单薄幼小的人影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错觉吧?卡梅伦想。
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滑动合拢,他不再回头,转身向外走去,扑面而来的白光让影子在身后拖出长长一道,渐渐消融在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是他们二人的最后一次交集。
从那一刻起他们彻底背道而行,走向了不同的远方。
……
大雨轰鸣,仿佛从未停息过一分一秒,卡梅伦睁开眼睛。
雨滴从花廊屋檐成串落下,助理维持着刚才那个站姿没敢移动。
卡梅伦一言不发地伸手在蔷薇丛中摘了片叶子,轻轻刮下手背上那只蚂蚁,然后放在了不远处干燥的窗台下,任由那小黑点迅速向缝隙爬去。
“如果给蝼蚁太多蜜糖,它们就不会感激你,只会变得贪婪,凶狠,不顾一切,最终成群结队地溺死在蜜糖里……”
助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
卡梅伦出神地望着前方,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一切,穿过了滂沱雨幕与呼啸时空,看向远处花园中那道孤独而幼小的身影。
“——那些人类与进化者都是蝼蚁,沈酌。”他轻声喃喃道。
“不要做蝼蚁的救世主。不要成为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徒。”
时光盘旋上升,穿过苍茫天际。
红绿灯下车水马龙,芸芸众生如蚁群奔涌,被进化的洪流裹挟着,奔向微渺未知的远方。
第二卷
第23章
七天后。
申海市监察处。
深邃的虚空中漂浮着无数张基因组图谱,两条巨大的核苷酸序列三维图在半空浮动,交缠链条幽蓝荧荧,映亮了沈酌静默修长的侧影,平光镜片在眼前闪烁着微光。
操作台平板上正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是七天前的监察处负一楼走廊。屏幕上白晟紧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而荣亓坐在轮椅上,姿态堪称闲适从容,面向不远处的伊塔尔多魔女:
“你本来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却被沈酌压制在人类的身体里,连力量都被镇压到了极致……挖出白晟的心脏,我就把你解放出来,彻底恢复你真正的,原生的力量。”
……
轰一声巨响,魔女被掼进砖墙废墟,咳血爆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脏话,而被骂的荣亓露出了一个失笑的表情。
沈酌按下暂停。
“你觉得荣亓当时听懂她的语言了么?”他头也不回地问。
水溶花肃立站在沈酌身后,长长的卷发用一支笔随意挽着,闻言摇了摇头:“伊塔尔多自己都忘了那些话的具体意思,只记得是骂人用的。我之前询问过很多次,她对故乡的记忆已经太模糊了。”
“……”沈酌蹙了下眉。
“无穷无尽的战争,屠杀,流放,然后是漫长的休眠,身不由己的漂浮……直到漂过了无数个光年,被陨石的引力带着一起落到地球。”水溶花叹了口气,“这是她作为意识体能记得的全部。”
沈酌并不言语,两根手指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水溶花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你觉得那个叫荣亓的人,有可能跟伊塔尔多……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沈酌仰目望向半空,DNA双链犹如传说中伊甸园双蛇缠绕,静谧宏大,缓缓交错,映在他幽邃的眼底。
那是从泉山县卫生院那架钢丝病床上提取出的,荣亓的基因组图谱。
“他清楚地报出了因果律的成功率和失控半径,而这些数据是连白晟自己都无法测试的。”沈酌轻声说,“我希望不是,但最坏的真相不会以我的期望为转移。”
他顿了顿,突然问:“你觉得五年前那场突发进化到底是什么?”
水溶花道:“从天而降的潘多拉魔盒?”
沈酌短促地笑了一声,“……天上不会掉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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