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6)

　　“洗个澡你也能呛到？”

　　博士伸手关了水，一手扯了条毛巾捂在他眼睛上，接着又打开了手持花洒给他冲洗身上的泡沫。

　　“别……你出去！”楚门抗议性地挣扎了下，奈何肩膀被死死按住，他根本挣脱不开。

　　花洒一开始放出的是凉水，打在身上时让他瞬间绷紧了背。逐渐温热的水在紧致的腰身上流过，又缓缓向下移动。

　　“我告诉过你，洗澡最好不要超过20分钟。”

　　博士不满地看了眼墙上显示器里的水汽含量，然而弯腰将最后一点泡沫沿着他的脚踝冲洗下去。

　　楚门趁机挣开了他，转身背靠着墙，伸手抵在他身前，抗拒道：“你别碰我！”

　　他这会儿才发现，博士的裤脚已经全湿了，衬衫因为拿着手持花洒，也已经被水浸湿，贴在小臂上能隐隐透出皮肤的颜色。

　　博士盯着他看了会，终于从他眼里的抗拒琢磨出自己行为的不妥。

　　它伸手关掉了水，把软管挂回固定支座上，另一只手从墙上扯下浴巾塞进他怀里，面无表情道：“擦干净了出来。”

　　说完，它果真转身出去，还将门口探头探脑的“瓦力”一并拎走了。

　　被博士碰过的肩膀微微发凉，让楚门又想起夜里那个梦，还有贴在额头上的手心。

　　在某些时刻，这样的触碰显得太过危险，叫他分不清界限，也忘了博士只是个智能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他费了些时间穿好衣服，等到出去时，博士正坐在床边，低着头陪“瓦力”玩猜拳。

　　楚门瞥了一眼，“瓦力”已经连着输了许多次了。

　　他将擦完头发的毛巾扔到床上，在博士身边坐下，忍不住道：“你的创造者没有教你，应该让让小孩吗？”

　　博士瞥了他一眼，收回最后出的拳头，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瓦力”的头，“它比我存在的时间要长。”

　　楚门挑了下眉，这才想起来，按照“瓦力”的说法，博士是由图灵六代制造出来的，确实要比它年轻。

　　“瓦力”输了几局，显然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钻到楚门腿边，楚门没忍住笑道：“那你也该让让它。”

　　“为什么？”

　　楚门思索了下，“它笨。”

　　“瓦力”愤愤不平地撞了下他的腿。

　　博士平静地看向他，似乎在认真地考虑这句玩笑话的意义，紧接着，它露出疑惑的神色，“可人类从不会谦让笨蛋。”

　　“我不是笨蛋。”地上的“瓦力”终于说话了。

　　博士伸手拍了拍它，真诚道：“嗯，你不是。”

　　然后它又看向楚门，问：“你的烧退了吗？”

　　楚门一瞬间又想起昨晚的梦来，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伸手抓了抓头发，调侃道：“退了，不过昨晚我还梦到……”

　　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博士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一双温热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心脏狠狠地跳了下，楚门下意识蹙起了眉。

　　不是梦。

　　因为此刻温热的手心在缓缓变凉，最后以一种近乎冰冷的温度在额头上停留了许久。

　　博士终于移开了手，放心地点了点头，又问：“梦到了什么？”

　　楚门往旁边坐了点，拉开了些距离，道：“没什么。”

　　“梦境是了解潜意识的途径，你可以试着告诉我。”

　　它话说得一本正经，楚门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冷地笑了声：“我梦到我自由了。”

　　博士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以遗憾的口吻道：“楚门，你真的很擅长让我们之间变得不愉快。”

　　楚门也来了脾气，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愉快，不是吗？”

　　“……确实是。”博士的眼瞳逐渐显露出蓝色，又在几秒后暗了下去，它冲楚门勾了勾手，又恢复了往日冰冷冷的声音，“过来，该走了。”

　　通常这时候就是需要去实验室了，楚门手腕上的检测仪因为这句话而变红，发出并不刺耳却分外明显的警报声。

　　“在害怕？”

　　博士站着看他，机械手臂在他的指挥下从墙壁伸出，停在楚门身侧，以防止他做出过激的举动。

　　“没有。”楚门依言走了过去，博士在他颈后操作了一番，解开了颈环的限制。

　　检测器很快恢复了平静，“瓦力”知道他们需要出去，就率先冲过去撞了下门，大门顺势打开。

　　博士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楚门跟在它身后，试探性地将一根手指穿进颈环里。

　　颈环是由纯钛金属做成的，通体呈银白色，一指宽，颈后有智能显示器，每次他要出房门必须得由机械手臂或者博士来解开颈环的限制。

　　而他试过许多次，也没办法摘下这个颈环。

　　博士并没有回头，却像是能察觉到他在做什么，不急不慢道：“打不开的，可别弄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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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力：都是弟弟<(｀^′)>

 

第6章 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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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路并不是通往实验室的路。

　　楚门四下打量了下，发现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便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实验室和他的房间是处在同一层的，但现在博士很显然已经走到了楼梯处，像是要去别的楼层。

　　它并不回答楚门的话，只是推开了楼梯间的门，然后开始往下走。

　　“实验室也没有电梯吗？”楚门嘟囔了句。

　　“用不到。”博士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通常来说，走楼梯会比电梯快一点，只是人类体力有限，为了方便才会安装电梯。”

　　不知是不是楚门的错觉，它话里话外总显露着对人类的不满，让人听了就不舒服。

　　他们只走了两段楼梯，便到达了下一个楼层。博士再次打开楼梯间的大门，这一层的布局与上面截然不同，甚至连灯光也异常微弱，像是电影里面主角冒险深入的地下室。

　　走廊只有一条通道，短暂地行进了50米后，便遇到了一个厚重的金属制圆形大门，门上有显示器，是输入密码所用，但博士似乎从来不会设置什么密码，转动把手后，门就已经开了。

　　一股熟悉的味道涌了出来。是楚门经常能在它身上闻到的清香，带着些他很久、久到他险些以为是在梦里才闻到过的湿润土壤的味道。

　　楚门的脚步蓦地顿在原地，灯光随之亮了起来，眼底的黑暗被铺天盖地的绿色代替。一瞬间，他只能想到“盛大”这个词。

　　屋内是蜂巢一样的结构，抬头或垂眸，都是避无可避的绿色。每一个正六边形的“蜂房”里，都存在着一种植物，有的沿着内壁生长，有的被安置在特殊的培养皿里。

　　光照是独立控制的，每一间“蜂房”的明暗不同，乍一看像是绿色的繁星铺洒在天上。

　　暗的“蜂房”里是四处攀生的菌丝，颜色各异的菌菇簇状地生长，又在成熟后喷射出孢子。亮的“蜂房”里包含的植物就更多了，花草皆有，又在绿色里点缀了不少艳丽。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植物培养室，更像一个神秘的丛林。一眼望去，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弧形的，遍布着“蜂房”，数百种植物在这里生长，这些静默的生命，组成了一片绿色的宇宙。

　　“我觉得，你看到这些应该会开心点。”博士扭头看他，却意外发现他的神色有异，“你......你在难过吗？”

　　楚门向前走了一步，泥土香钻了满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时却是颤抖的。

　　人间有四季，但自他有意识起，就从没感受过四季变化，只有窗上那片虚假的海，还有海边的一棵椰子树。他眼里的世界，生命不过是潮涨又潮落，椰子树青了又黄，是周而复始，千次万次的死亡。

　　他并不愿意看到这些，看到生命虚假的蓬勃，会令他想起根本无法回到的过去，还有无力改变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