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过程中,唐镜是可以感应到布阵的人施加在阵法上的能量振动的。它们像柔软的丝带,一缕一缕,漂浮在无形的河流中。当唐镜轻轻触碰的时候,能察觉到它们的躲闪——它们并不是不可触碰的。
唐镜一下就兴奋起来了,他将自己的精神体细化成了柔软的带子,将尖端弯曲起来,凝成一个钩子的形状,去试着挑动那些在阵法中缓缓流动的丝带。
一下,又一下。
他看不到精神丝的头尾,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去试探。
方清月看不清楚沙尘形成的风圈里到底是什么情形,也不敢贸然加入。但唐镜的动静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小子正在想办法拆解召唤阵。
方清月起初只觉得这小子异想天开。但几分钟过去之后,他感应到了阵法中传来了一种能量流失所造成的不平衡感。
一个合适的阵法是有阵眼的,并且阵眼与周围几个支撑点之间是要有充足的精神力连接起来的。此时此刻,流动在阵法中的精神力却丝丝缕缕地从阵法中抽离,慢慢的在唐镜的手心里聚集了起来。
方清月,“……”
方清月一瞬间的感觉竟然不是意外,而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与不可思议的复杂的情绪。
当初知道跟在张春山身边的是一个纯灵体时,他也考虑过这人会不会是某个门派里的修行者,要动他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但这些问题跟纯灵体的特质相比,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一旦他们将纯灵体分食殆尽,他在生活里的身体就会自然死亡或者进入植物人的昏睡状态。
到那个时候,哪怕有人追究到他们头上,又能怎么样呢?已经被他们吞食、消化融合的精神体,哪怕天上的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从他们的身体里拿回去。
就如他自己所说,天材地宝,谁抢到手就算谁的。
但从眼下这情形来看,这小子跟天门山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严壑和丘恒也不会一副教导晚辈的架势……或者他是严壑和丘恒的哪位师兄的门下弟子?
方清月虽然与何天一直不大和睦,但他在虎林山门派中与何天同辈,门下修行的弟子见了他也都要唤一声“师叔”。尤其这两年,虎林山因为擅长布阵名气响亮,受到了好些达官贵人们的追捧。
这些有钱人喜欢在自己的宅子、公司周围布下求平安、求财运的阵法,虎林山凭借这一手本事结交了不少有钱有势的贵人。连他这个常年在外面游荡的师叔也因此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能有一群人巴结着。
黄家兄弟就是通过这些找虎林山布阵的客户联系到了他——他师兄和他性格不同,对何天来说,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并不是他最看重的事,他最看重的,始终是他个人的修行。
方清月也知道大家想请的是他的师兄。但何天不出面,架子端的奇高,他这个做师弟的才有出面的价值。否则大家只看见了一个何天,谁还知道谁是方清月呢。
在离开虎林山在外游历的最初,方清月也曾经谨言慎行,约束子弟。但何天就像注意不到有他这样一个人似的,问都很少会问起他。而世人对他的追捧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就不用说了,谁能不爱金银呢,连黄炳贤这样身居高位的官员见了他也客客气气,口称大师。
时间长了,润物细无声一般,方清月就有些飘了。凡俗间恩恩怨怨的事,与他之间的纠缠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他也真把自己当成大师了。
这种走到哪里、无论见到谁,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的美梦直到他上了莲花峰,被严壑一顿冷嘲热讽给撵下山之后,才算是破灭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龙虎山的面子,也并不是所有的人见了他都会客客气气。
方清月出离愤怒。
这下,不仅仅是黄家兄弟跟天门道结了仇,他也把严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当成了仇人——敢挖苦他,嘲笑他,方清月就要给这小子一个好看!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他惹不得的人!
方清月就是在离开莲花峰之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目的从“调节严壑与黄炳贤的矛盾,要回证据”,变成了“干掉这两个讨厌的后辈,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当然,何天的突然出现也让他慌了手脚。他们之间不像外界说的那样有积怨,但也没有多么和睦,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何天这一次跑到遥田镇来,是因为除了道教协会的人之外,还有天门道几位辈分极高的老前辈也先后给他打电话,有的暗示他修行的人,不要跟世俗间的官员们接触太多。也有人干脆就明说了,说方清月这一次跟黄家兄弟搅合到了一起,但黄家兄弟的前途并不是那么光明灿烂的。
何天是在意识到方清月肆无忌惮的做派很有可能会连累整个虎林山,这才不得不出手的。
方清月跟何天感情平平,想说服他站在自己这一边,唯有利诱一条路。幸运的是,何天上钩了。
此时此刻,他和何天是同伙,要想平安顺利地离开遥田镇,他们必须心无芥蒂地全力合作。何天去对付严壑和丘恒,他就必须把这个可能会破坏阵法的年轻人牢牢地攥进掌心里。
方清月身形一动,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旁的张春山抬手挥了过来。
方清月还没有看清楚张春山的举动,就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威压扑面而来,如果不是清楚动手的人就是张春山,他几乎以为是何天对他出手了。
方清月颇有些狼狈地退开,厉声骂道:“张老头!你疯了!”
张春山挡在了唐镜的前方,他的神情里仍带着浓浓的懊悔,但一双眼睛却莹然有光,像是终于打破了盘旋在心头的阴霾。
“我没疯,”张春山说:“疯了的人是你!”
方清月,“……”
妈的,这老东西果然疯了。
张春山卷了卷道袍的袖子,笑着叹气,“我也是老糊涂了……修行半辈子,临老临老,竟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方清月知道这老东西大约是后悔跟他结盟了,立刻提醒他,“老张,我可没诓你啊,你好好想想,这古往今来,遇见开了灵智的天材地宝,修行的人难道会放过?”
张春山两道花白的浓眉拧到了一起,“都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想着忽悠我?!”
开了灵智的天材地宝跟魂魄离体的修行者是一回事吗?!
他要真跟着方清月做出吸收别人的精神体这种事,那他岂不是成了邪修?!这一辈子的修行不是都白费了!
“你个老骗子!”
张春山怒喝一声,冲了上去。
唐镜眼角的余光也在留意方清月的动静,见他与张春山打成一团,虽然有些惊讶,倒也不觉得意外。
张春山对他虽然起了贪念,但他对遥田镇的感情是其他人比不了的。方清月想破坏遥田镇的山水,这是张春山不能容忍的。
唐镜不再关注旁人,心无旁骛地看向手中团成一团的毛线团。
这些都是何天的精神力,它们像一根长长的丝线,一端被唐镜反复试验后,终于从阵法中勾了出来,另一端则虚虚地漂浮在半空中,探向了何天所在的方位。而阵法上探出的无数细小的钩子,都被唐镜小心翼翼地绕开了。
这些钩子都是用来抓取何天的精神力的,细丝状的精神力绕在这些钩子上,成为了整个阵法循环运作的动力。
而现在,阵法的全部动力系统都被唐镜小心地拆除了。
唐镜拿着这一团散发着莹莹光彩的线团犯了难,这东西他要怎么办呢?交还给何天吗?!
这个念头只是悄悄冒出头,就被唐镜一巴掌拍了回去。或许道教协会或者信息局的人会决定让他这样做,但从唐镜的私心,他并不乐意还给何天——在抓住了这一把预备捅向整个遥田镇的屠刀之后,要他把凶器还给凶手?!
这岂不是太便宜何天了?!
不还回去,那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吸收了它。
何天不是想要吸收掉唐镜这个纯灵体吗?!如今事情正好反过来,变成了他被唐镜吸收掉,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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