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上次装病还不够,居然还跑到学校来,让同学把自己叫出来。
宁绥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有些苦恼:“没空,系里有事。”
“就一会儿。”宁母急切地道。
宁绥看着她,顿了会儿,脚尖踢了踢地面:“那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以前她也来学校探望宁远溟的时候,也顺势探望过宁绥。
那几次宁绥来到她车前,和她说话,都是在车门旁半蹲下的,扒拉着车窗将下巴放在上面,一双圆溜溜的鹿眼看着她,像极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还会问她吃了没,身体怎么样,最近打牌有没有赚钱,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包想买可以告诉他。
但现在宁绥却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隔着三四步的距离,像是把她当成一个生意伙伴,早点谈完好早点回去。
宁母的心脏忽然就被扯了扯。
难受和酸楚的感觉涌上喉咙。
定了定神,她哽咽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很久没回来,我很想你。”
宁绥双手插兜,没有吭声。
是等着自己主动示好么?宁母忍不住上前几步,站在宁绥面前,替宁绥拢了拢衣领,道:“我听说了一些事……你,你是不是早就喜欢季大少爷?”
宁远溟告诉她的时候她还不太相信,但这段时间倒是从别的豪门太太那里也听来了很多类似的言论,不知道是屈家还是安家传出来的。
“那这桩婚事,就别怨我了好不好?”宁母充满希望地看着宁绥:“反正,反正你也算误打误撞、如愿以偿。”
“我没有怨你们。”宁绥道。
宁母面色一喜:“那——”
她正要说那今晚跟我回去吃饭。
就听宁绥叹了口气,道:“但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往来了,不对,不是我们,是宁家和我,彻底断了联系最好。”
宁母脸色刹那变白:“可你不是说……”
“我喜不喜欢季郁呈是我的事情。”
“就像我喜欢在烈火烹油里烤,但你是我的母亲,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话,会逼着我往下跳吗?”
宁绥抬眼看她:“对我来说,之前那件事就是我和宁远溟站在天秤的两端,你在明知道下面是悬崖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让我掉下去……”
“我其实也能理解,之前十八年我对你们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再加上我刚到宁家的时候,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你对于我这个亲生的儿子没多少感情是正常的。”
“但我,不太能原谅,不对……也不是不原谅。”
毕竟他的目的确实是季郁呈,他也懒得去恨啊怨啊什么的。
宁绥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我不太想要这样的亲人。”
他一直以为,亲人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他这一边的人。
但三年下来,看来他们只是宁远溟的亲人,而不是他的。
“回去吧,希望以后互不打扰。”宁绥注视着宁母,淡笑道:“你以后再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你。”
“……”
宁母看着他脸上既不怨恨也不生气,反而仿佛释然撒手的笑容,心中像是被一把锥子猛然一绞,五脏六腑都在疼。
宁母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宁绥却把帽子一拉,转身离开了。
有个刚从校门口出来的系里的同学,朝他和宁母这边看了眼,和他打招呼:“宁绥,你姑姑来探望你啦?”
“对啊。”宁绥笑笑,进校门去了。
听着宁绥和那个同学的对话,宁母脸色刹那间变得和墙纸一样苍白。
她陡然记起来,因为没有对外公开宁绥的身份的缘故,现在S大的同学都以为宁绥是宁家的亲戚,而她……是宁绥的姑姑。
司机在旁边瞅着宁母有些颤抖的表情,没有吭声。
养了两只猫,觉得一只会撒娇更可爱,总是先摸摸那只的头,多给那只吃的,有一天另外一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然不会再回来。
他早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
宁绥在宁母面前浮起浅浅的笑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进了校门,回教学楼的时候却把羽绒服帽檐往下拉了拉,双手抄在口袋里,有些沉默。
001问:“阿绥,你有点难过了?”
“倒也没有难过啦。”宁绥道。
这话是真的,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特别难过。
“就是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宁绥微微蹙起眉。
被宁家认回去的契机是大一刚开学不久,一次系里组织的献血。
虽然献血是好事,但宁绥当时高中三年打工攒下来的钱都交了学费,江城的物价又贵,他也不好总是和曹诺他们一块儿吃,只能隔三差五饿肚子,那天他被抽走200毫升的血,整个人走路都有点儿不稳。
有律师忽然找到他,问了他小时候的孤儿院在哪里,又问了一些他小时候的生长情况,告诉他,他有可能和学校里另一个同学的家人有血缘关系,想要带他去重新做一次检测。
“我当时的感觉像什么呢,本来走路有点腿软,但好像吃了一块巧克力,胃里瞬间被填满。”
不是孤儿吗,太好了。
不管亲人是什么样子,是一位奶奶,很穷的母亲,或是有些酗酒的父亲,都行。
给他一个有血缘关系不会分开的亲人吧,不管什么样子,都行。
做完DNA鉴定,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但宁绥已经开始期待了,顾不上去吃晚饭,也顾不上被嘲笑,絮絮叨叨地追着问那位律师:“父亲母亲都健在吗?”
那位律师都开始不耐烦了,被他扒拉着车门,告诉他:“是的,不过父亲在国外经商,非常忙,不经常回来,对了,如果DNA鉴定结果你确实是那家的孩子的话,你还有一位哥哥。”
还有一位哥哥?
也就是说有三个亲人?
宁绥当时都要跳起来,心想,这简直太幸福了啊。
001来宁绥身边的时间晚于那个时候,还是头一次听宁绥说这些事,问他:“然后呢?”
“然后?”宁绥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道:“然后就被带到了一处酒店,被要求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以及,迎上了宁母和宁琛审视的目光。
“……”
这几天气温太低了,寒风仿佛刀子往人身上刮。
001不是个能言善辩的系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会儿,才道:“但你现在有我啦。”
宁绥道:“对啊,还有钱!”
宁绥想到自家躺在床上的睡美人,喜滋滋道:“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钱。”
……
远处,床上的植物人在脑海的投影里,看着宁绥与宁母交谈完后,回教学楼的一路上都垂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声也不吭,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这阵子从009和其他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小妻子的信息,知道了他的成长背景,但寥寥几个字的概括和亲眼见到又是截然不同。
季郁呈看着宁绥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额发,心中涌出了前所未有的暴躁近乎想弄死宁家其他人的阴沉情绪。
009沉思道:“不过这样一来,你的小妻子的偏执和病态就可以理解了呢,人越是没得到过什么,就越是执着于什么。可能他从来没有什么能留在手心里的感情,所以才会对植物人有着狂热的掌控欲,毕竟植物人不可能离开他的身边……”
宿主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更加浓郁了!
009不敢继续吭声了:“……”
……
宁绥走过林荫道,狂风大作,他下盘不稳,被吹得东倒西歪,双手即便捂在口袋里也冻得通红,冷风像是冰水一般往脖子里浇灌。
宁绥眯了眯眼,连忙把帽子压得更低了。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寒风突然小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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