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管抬头看主子,发现主子又在走神了。
主子近些日子走神的频率高了点。
每每意识回来,神态似乎有些感慨,还有失落。
刘总管不敢细看。
静静等到主子回神,刘总管继续将方才的话说下去。
萧楚“自缢”后,已经有人安葬好,还是按照萧猊的吩咐,就葬在萧猊恩师的陵墓旁边。
人也葬了,墓碑立好,时间来到每年萧猊祭师的日子。
老总管事无巨细地把祭墓的事宜逐一安排妥当,时辰已经找人算过。
刘总管展开记录日子时辰的小册子,低声询问主子选在哪天过去。
萧猊看完,说道:“三日后。”
萧猊祭拜恩师当日,天阴无雨,风吹得回廊外的纱幔猎猎飞响。
他着素净白色的常服,乌发后别了一支木簪,淳朴洁雅,体态修长,仿佛回到彼时自己还算年幼的岁月,那会儿萧猊尚不知朝廷的险恶。
萧猊垂眸,思绪纷杂。
他如今已算真正的孤家寡人,恩师病逝后,这世间唯一一个,亦是最后一个对他关怀的人就离开了。
师兄于他,可以想起的相关回忆见不得有多好。
他都不见得有什么好的回忆,可想而知师兄对他的怨恨更甚。
萧猊收起恍惚的神志,弯起唇角,指尖点了点小灵芝饱满润泽的伞盖。
“若你想我的话,可能早些出来见见我。”
走前萧猊割了心头血给灵芝喂了一点,伞盖灰中偏红的那一部分愈发显红,萧猊甚至认为这是他用心头血浇灌所致。
萧猊在小灵芝身上留下自己的东西,如同将它印了个属于自己的标记。
潜藏在萧猊心内的占有欲滋长蔓延。
素白色的身影进入轿辇,萧猊今日出行低调,轿辇换成了素净典雅的车厢,从燕都繁华的城中心一路驶向都城郊外,在青山浓雾间逐渐隐没远去。
天色阴沉沉的,轿辇平稳地停在墓园外,车夫还没出声,一只修长的手指便揭帘而出,
萧猊观望眼前葱翠幽静的墓园,吩咐道:“今日从简,无需行礼。”
萧猊的恩师不喜时不时就要下人磕头跪下的礼节,而萧猊如今排场是极为华丽隆重的,遇上太师出街,沿燕都大大小小的街巷行礼跪头的人遍布半城都不夸张,他自然不会在祭拜师父这日给对方徒增不快。
随身跟来的黑衣暗卫隐匿在墓园各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萧猊执一把素伞,左手拎了个竹篮,远远就望见独一座屹立园内中央的墓碑,一旁不远,有方略小的墓碑立着。
偌大的墓园修建得清幽古朴,萧猊立在最大的碑前,掀开绸布,将竹篮里的什物取出,有条不紊地整齐摆放。
他点了白烛,抽出三支香置在白蜡上静静燃烧,朝墓碑俯身,虔诚祭拜。
起初恩师离开的头两年,萧猊对恩师说的话还有不少。
后来随着位置越高,渐渐地,话也不说了。
萧猊来祭拜恩师的半日,更多时候则是无声地看着墓碑,千言万语,唯剩他只身一人沉静的陪伴。
师父评价过年幼的萧猊,天资聪慧,心思缜密,善于谋略。
师父对他精于计谋的心思不嫌恶,可看不惯他时时计谋,事事都要谋略,担心长此一来他会迷失了内心唯一的真。
萧猊不愿让师父知道自己在祭拜时还惦记着其他计谋的念头,因此权势越高,他已经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
不过今日萧猊却与恩师有话想说。
或许情思萌动,和师父提起那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灵芝,萧猊心里有几分陌生而悸动的思绪缠绕。
他低低一笑:“师父,若您见过他,一定喜欢他。”
“小灵芝乖巧懂事,擅长识药,您说过纯洁的心灵是世间最宝贵的珍物,他有您说过的那份珍贵的纯洁内心。”
萧猊已经没有了世间的珍贵之心,所以他想呵护好灵芝的这颗心。
说完师徒之间的闲谈,萧猊目光转向一旁的小碑。
萧楚的墓碑。
萧猊低声:“师父,我让师兄下去陪您,您离开早,这些年也该寂寞。师兄虽顽固不灵,脑子蠢笨,但他早时照顾您还算贴心得当。”
又道:“当日师父临终前吩咐我要好生照顾师兄,我做到了。如今时辰已过,让他下来陪您,师父应当不会责怪我吧。”
白蜡的火苗在灰暗的园林中幽幽飘曳,远处随风摇动的树枝阴影阴沉森然。
萧猊与师父闲谈结束,方才看了萧楚的墓碑一眼,慢条斯理地给萧楚墓前倒了一杯尚有余温的陈酒。
他将陈酒洒在墓前,算敬了萧楚一杯。
萧猊对他名义上的师兄无话可说,连虚情假意那一套都省去了功夫。
毕竟萧楚是要他性命的人,萧猊没有什么菩萨般的怜悯心肠。
人欺他,他就拿对方的命。
萧猊哂笑一声,道:“师兄,您别怪我心狠,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在的位置,你不喜欢我替你安排的一切,那就在师父身边安心待着吧。”
又道:“我的小灵芝长得极好,待他出来,便会与我恩爱白首,可惜要让你失望了。”
萧猊在墓园停留半日,夜色四合,墓园周围升起一层潮湿雾气。
萧猊掸了掸衣上沾的水珠,注视恩师的墓碑,温声道:“徒儿告退了。”
过去每年来祭拜恩师时,萧猊往后的几日总有些抗拒不了的消沉思绪。
因为拥有过被人真心对待的日子,失去以后,在一些时间总会格外想念。
他失去这种滋味太久了,掌权以后更不会将背后交付给任何人,久到忘记他曾经自己也依恋过这样的感觉。
但今日不同了。
萧猊步履如春风吹拂,他不似往日消沉低郁,还吩咐车夫驾驶快些。
早时他喂给灵芝的心头血有点少,这时候它约莫该饿了吧。
萧猊昏昏沉沉,脑海隐约依次晃过几次年幼时师徒三人相处的画面。
最后一晃,是抵在眼前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子,纯洁乌黑,亮如星子。
风声静止。
隐秘藏在林间的暗卫犹如蜘蛛布下密集的网一般,冷漠地将出现的刺客团团包围。
太师今日出行低调,有些个老狐狸看轿辇外随身的护卫不多,虽然明白也许有陷阱,但耐不住心思蠢蠢欲动啊。
萧猊从恍惚的画面醒来,指尖挑开帘幔一角,淡道:“不识好歹。”
他撑起下颌,吩咐外头的暗卫。
“本官赶着回去养灵芝。”
意思便是让暗卫留个活口即可,其他的杀快点。
还有一点,不要弄脏轿辇,萧太师生性好洁,若让半点血腥沫子弄脏了轿辇,这群暗卫也是要罚一罚的。
静思院,萧猊慢条斯理地浴身,淡香萦绕。
他随意披上雾青色轻衫,襟带松垮,玉簪半落,微湿的乌发顺顺在脊背,清雅又疏懒,漆黑如墨的眸子眼也不眨地注视掌心逗弄的小灵芝。
灵芝伞盖红的部分愈红,似乎又长大一圈。
“馋嘴。”
他轻哂,眼底闪过自豪满足的色彩。
萧猊取出薄如蝉翼的刀刃,刀刺进心口时薄唇渐渐苍白。
他目光柔和,依然停在灵芝饱满的伞盖上,手腕注入刀柄的力道更深。
乌发侧落在脸庞,萧猊轻抿弯起的唇角,温柔的目色闪烁着几分不耐与恍惚。
他已经没有太多血喂给小灵芝了,刀尖几乎就要碰到心脏,渗出的血液不若最初那般温热汹涌。
萧猊白着脸将凝聚在指尖的血液慢慢朝灵芝菌柄的边缘滴入,望见血珠都渗进土里让它吸收了,方才挑开止血粉的瓷罐,往疤痕遍布的心口抖上粉末。
萧猊等待血止,和灵芝静静相处片刻,最后拿起一旁温凉的滋补药汤服下。
长久累积的失血使得萧猊今夜反应甚重,身上的虚汗不止。
他睡得早些,半梦半醒间,心口叠加的数道刀伤,似乎在此刻要报复他一般,传来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忽略。
萧猊眼睫上布满虚汗,看什么都是朦胧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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