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便心怀这一任务,连偷懒出城去胡杨林逗狗都不曾,一天都扎在军帐中,看一波又一波议事的将领进进出出,说什么边境啊,草原啊,进攻防守之类的。
宗朔早就注意到了在帅营中转转悠悠,抓耳挠腮的少年,又见他一直盯着萧冉看,就借故回内室换外套的功夫,把人叫来眼前。
看着阿曈这一头精致的小辫,大将军一挑眉,“谁梳的。”
阿曈扭头不理,心想,还说呢!瞧你那手艺吧。
见少年噘嘴不理自己,还伸着头往厅里瞧,宗朔换完了衣裳,“准备准备,我与萧冉要出城寻昭城附近驻防情况。”
阿曈一听,登时“啊”的一声,有些着急,这哪行啊!他东西还没送出去呢!
支吾了半天,阿曈才吞吞吐吐的说,“那,能带上我么。”
“巡防重事,不带杂人。”
说完,宗朔便眯起眼睛,抱着手臂静静等着。
只见少年一跺脚,下定决心一般,“那,你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那哑巴将军,就说是答谢!”
“答谢?你答谢他?”难道这人最该答谢的,不是自己么。
“对对对,还要僻静之处,记住了,要僻静之处!”
宗朔没说话,伸手拿过阿曈手中的护指套,转身出屋了。只是,接下来一下午,宗朔就见那小子鬼鬼祟祟的躲在屏风后边盯着自己看,眼神幽幽的,仿佛控诉自己没有给他办事。
但大将军没理他。
直到天色渐暗,亲卫营集结一小队兵马,宗朔轻甲要出城,阿曈才找到机会申诉。
宗朔看着整装待发的巡防小队,朝军营后的小山打了一声口哨,等了半天,马没来,于是他皱着眉又打了一声口哨,马还是没来。
就在宗朔要换匹马乘的时候,只见那气闷了一下午的少年从帅帐旁踱步出来,眼神带着控诉,自己那匹久召不应的神俊,此刻也正形影不离的跟在他身后。
一人一马,与宗朔遥遥相望,极具威胁意味,少年一仰下巴,示意,到底办不办事!
宗朔无语,掏出那只指套,回身甩进了身侧萧冉的怀里。
乌骓立刻跑过来载人,大将军勒马便跃出了老远。萧冉看看动身的小队,又看了看朝他比比划划的阿曈,擒着嘴角反应过来,也勒马走了。
山路上,萧冉驾马跟上宗朔,侧着脸瞅了他半晌,直到大将军黑着脸瞄他,萧冉才拿出那只护指,慢悠悠的戴到了手上。
“正合适。”
宗朔没理他。临近出山,这个“哑巴”将军才接上下一句。
“替我谢他转递。”
宗朔回头看了一眼渐渐回到小队后方守尾的萧冉,便转过头。
逐渐回过味儿来,男人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于是摇头自嘲,随后打马前行,务必要赶在午夜之前,巡防尧山。
第二十章 要饭
近几日,昭城主帅的小亲卫有些无聊。
宗朔一走,帅帐就仿佛空了,阿曈往日都要被支使的不闲脚,即便不端茶倒水,也要无事生非的与那人斗智斗勇一番,可如今大煞星不在,朋友们又都各自有营训与任务,他便落了单。
少年清早懒怠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朝帐外一望,只见已然是正午过半,天光大亮。阿曈“诶呦”一声心中直叫糟,这个点,必是错过放饭了!
无奈,他只得迅速铺一铺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狗窝”,而后便风风火火的抱着他那琼花彩绘的大海碗,颠颠的往宗朔的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近日刚修缮好,将军又不在营中,所以厨子并不开火,他正穿了甲,举着一口开豁的大刀,在后院里招式凌厉的训练一番。
正挥刀侧劈,一转脸,就远远的见到阿曈抱着大碗,脚步轻快的朝这边跑来了。那小家伙昨夜可能睡的并不老实,后脑勺的头发都还撅着,随着步伐一翘一翘的。厨子一笑,心道,看小孩儿这样子,怕是刚醒没赶上吃饭。
阿曈来到后厨修缮一新的院里,透过中院的小隔窗,便看着院里边摆着不少高高低低的簸箕,鼻子微微一耸,他就知道,簸箕里晾晒的定是鲜货鱼干、榛蘑木耳!于是不自觉的吧嗒吧嗒嘴儿。
只是看着耍刀耍的一脸汗的厨子大叔,阿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还要叫人家放下演练给自己做饭吃,可怎么开口哇!怪羞人的。
于是给宗朔做了十来年饭的富态厨子,就见这个军中难得一见的俊俏少年,隔着中院的挺高的窗棂,颇有些忸怩的抬起手,把那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端正的放在窗台上。他自己则把脸藏在海碗后边,只露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神闪烁的看他练刀。
而后,那双大眼睛仿佛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便红着耳朵,也不说话,只伸出手指,“吱啦”几声,轻轻悄悄的往前推了推碗……
半个时辰后,阿曈油着手,油着嘴,蹲坐在小厨房的门槛上,如愿以偿的又吃到了将军的鸡!可真好吃!
吃饱临走前,那厨子又给阿曈塞了三只鸡,说是一锅煮的,叫他晚上当宵夜。
阿曈乖乖巧巧的朝继续练刀的厨子大叔道了谢,便带着鸡,转头去找此时应该下了卯的书生与阿云。
三人见了面,热热切切的坐成一团,意足的撕着酱鸡吃,书生又掰了个鸡腿给阿曈,“哪来的鸡?最近辎重营的伙房没去泰和楼买鸡啊。”他们营主管后勤辎重,伙房饭食,所以每日吃什么,营里的人都很有些消息。
阿云的伤也好了大半,胃口也好了很多,“嗯,且这滋味好像更好。”
阿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说了说自己“要饭”的经过。书生闻言却“嗨呀”一声,“军中真真是藏龙卧虎!泰和楼的那样级别的大厨都来参军了,足见咱镇国将军威名远播,阿曈你有幸身为将军亲卫,可要勤奋知学……”
余下两人都一脸波澜不惊的撕鸡吃,静静看书生抽风。毕竟都习惯了,大将军简直就是这柔弱书生眼中的战神!他每天都要如此抽上几回才算正常呢。
阿曈却暗暗在心中腹诽,也叫你去伺候几天你的“神”,好叫你清醒清醒,知道知道你那什么经天纬地大将军的险恶嘴脸!
只是说到这,阿曈又想起宗朔来了,在书生滔滔不绝的之乎者也中,少年散漫的想着,巡营都要做什么呢?又要走多远?不知道乌骓跑的累不累,对了!那人没把自己的坠子弄丢吧。
一桩一件的想着,阿曈心道,早知道,他悄悄跟过去看看就好了。
少年倒是想多了,他的坠子是没丢,不过,尧山不少守将的官帽子倒是丢了。
宗朔带着小队,午夜前便到了尧山,只是远远就见尧山门楼处的哨卫松散极了,仿佛在打瞌睡,他们已然快到尧山城门的护城工事边,都尚且没有人发现。
宗朔冷笑一声,朝身后一招手,只见萧冉便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带着几个人,趁着夜色,三步两步徒手攀上城门,而后这骁骑营统领一言不发,直接将还再迷糊的哨兵一脚踹下门楼。
剩下的几人去开了城门,镇国大将军冷着脸,带着小队,从尧山城门处,长驱直入。
于是,等还在搂着营妓的守城官衣衫不整的从床上滚下来,就见府门口已经灯火通明,城门处不知是谁竟在敲着列队军鼓。
城官刚要开骂,谁这么放肆!一抬头,就见一头极高大健壮的乌黑骏马,如从天降一般,越过府门口的层层守卫,那马蹄飒踏,几欲要踏在他的胖脸上!
而那个久闻其名的平成王镇国大将军,此刻正在骑在骏马之上,正满脸煞气的睥睨着自己。
尚且玩乐了大半宿,正浑身热汗的守城官,此刻却如临冰窖,瞬间连心血都凉了。
尧山城,夜半击鼓,火光亮了一夜。
此刻,天刚拂晓,巨大而火红的日轮从远处的荒漠上升起,模糊了天地的交界。
萧冉手拿着一封从城官的内室搜出来的信印,默默上了城楼,看着眼前沐浴在朝阳之中,仿佛天生就带着一身火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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