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微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茶棚老板的脸,见他神情便知道他说出来的这一番话未必有多可信,但至少江灯年和北荒这几个势力有交集是真的。
追查的方向不至于毫无头绪。
最后一袋灵石抛在桌上,茶棚老板笑呵呵全部拢入怀中,再抬眼的时候,那奇怪的白衣青年已经不见了身影。
“我可没有说谎啊……”茶棚老板喃喃道,“鹤月君岂止是那三方势力的忌讳……”
他眯起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那个人影,他走进北荒的时候,身上有种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东西——中原的风、中原的月、中原的花。
天底下最柔软、最绚丽的,汇集他一身。
那是放逐之地不曾有过的、希望。
然后这抹风就永远地长眠在了北荒的土地之下。
*
*
西洲城。
徐图之乖乖按照他师父的吩咐拿着令牌找上了西洲慕氏,慕氏的人一见他的令牌,不顾他还是个刚刚引气入体的小孩子,立刻把他奉为上宾。
问清楚他是来参加仙门试炼的之后,慕氏的人见他修为不高,还特意拨了两个金丹境的年轻子弟陪同他。更有漂亮的婢女红袖添香——被徐图之断然拒绝了。殷勤周到,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论是在徐家还是在雾山上,徐图之都没有得到过这么堕人心智的待遇,一时间颇为不习惯。他还记得师父让他留心慕氏一族有什么异常,便留心打探,但是那主事人对待他虽然恭敬,可是对徐图之提出的问题讳莫如深,不是打太极,就是答非所问。
也不知道是世家大族的防备心使然,还是心中有鬼。
不过徐图之也没有功夫继续打听了,因为仙门的试炼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离金丹期还差了很远,但也不知道慕家怎么走动的关系,竟然说动仙门让他参加试炼。
是真的对他有求必应,还是想他实力低微死在试炼里也没有人怀疑。
但是既然慕家给了他这个好机会,他没有放着白白不要的道理。
他可是要为师父争光的!
………………
慕家主厅内,一个玄衣中年男子和扶风派此次的代表相沉玉相对而坐。
步伐轻盈、容色极佳的婢女捧上灵茶灵果,赏心悦目的景色却没能分走相沉玉一丝半毫的注意力。他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沉吟半晌:“你是说,有人拿慕三送给鹤月君的客卿令牌到了你慕氏府上?”
他口中的“慕三”就是向谢归慈求救的慕蘅来。
慕氏嫡系的三公子,慕家最出众的天才。面前这中年男人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不过慕蘅来最出名不是他的天资,而是他“面若好女”,穿上女修的裙装也毫无违和感。慕蘅来生性洒脱,也不为别人说他像女子而生气,反而时常穿裙装行走在外,久而久之,世人还以为西洲城慕家生的是位三小姐,而非三公子。
中年男子,慕氏现任家主肯定地点点头:“我亲自看过,不会有错。正是蘅来当日亲手送出去的那一枚。”
相沉玉:“那么慕家主是怀疑?”
“鹤月君刚死不久,我弟弟也还在北荒的秘境里头没有出来,如今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拿着令牌找上门来,想让我不怀疑都难。”慕氏家主苦笑一声。
“你也说了那是个实力低微的少年,哪里有能力靠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拿到慕氏的令牌。”
“不是怕他有问题,而是怕他背后之人对我慕氏有所图谋。”慕氏家主道,“你也知道魔界十二门异动频繁,慕氏坐镇西洲城,西洲城又是与魔界十二门接壤的重地,万一是魔界十二门的阴谋……”
“我看也未必需要这样担心。”相沉玉不赞同地摇摇头,“令牌之事确实有异,但或许是鹤月君生前将令牌转赠给这孩子。鹤月君行事至纯至真,有此等行为也不奇怪。”
慕氏家主:“你先前一直发誓要找出害死鹤月君的真凶,怎么一个有可能和幕后真凶有关的人到了眼前,你反倒为他开脱起来?”
“并非我为他开脱,只是魔界十二门若是派细作也不会如此……”他想了想,没挑出来个合适的词来,便略了过去,“何况鹤月君虽然身死,但是谢归慈还活着,此物也许是谢归慈转交给他的。总之可能太多了,假如他得来令牌的手段正当,你贸然逼问审讯,到时要如何收场?”
见慕氏家主的神情缓和些许,相沉玉又继续慢慢道:“他既然要参加仙门的试炼,便且让他试一试再说。如果当真有什么狐狸尾巴,试炼中也该露出来。”
“若是没有什么问题,那你我确实该细细问一番他那令牌到底是谁交给他的?”
慕氏家主叹了口气:“是我心急了。还是叫魔界十二门那群东西扰乱了心性,蘅来又一直在北荒秘境没有个消息,总是叫我担心不已。”
“魔界十二门的确让人束手无策。”相沉玉唇边不觉露出一抹苦笑来,“若是鹤月君还在,魔界十二门哪里敢如此放肆。他生前也没有收个弟子,等我们这群人死了之后,连给他拜祭上香的人都没有。”
要是令牌真是鹤月君交给那小子的倒也好了,许是鹤月君的徒弟……相沉玉想了想又否认,如果真是,鹤月君亲传弟子也不该是这样的修为。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听说魔界十二门最近迎立回来了他们的新少主,新少主是个人物,手段极狠,才愈发得意猖狂,竟然驱动妖兽,夜袭我慕氏,害得我慕氏留守的弟子折损半数……若非如此,也不用这些仙门弟子来这西洲城。”慕氏家主的声音越发沉痛,对魔界十二门的不耻手段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上不得台面。”相沉玉眼底里的嫌恶一闪而过,声音微冷,“最近西洲城来往的人鱼龙混杂,要劳烦你多留心了。务必要提防魔界十二门的人趁机混进来。”
“这些事我自然知晓,各扇城门我都早派了慕氏的长老看守,除了登记在册的仙门弟子,一个都进不来——那叫徐图之的小子要不是持我慕氏的令牌,也进不来。”
………………
北荒,天境城。
这还是谢归慈第一次用自己的脸出现在北荒,他过人的殊丽容貌甫一露面就引得许多暗中窥伺的目光粘滞在他身上,蠢蠢欲动,但是并没有人敢真正上前。
——在这片没有法纪、就连天道誓约都不起作用的土地上,能够自由自在在外行走的绝色美人,远比其他人更加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早就沦为某个强者的禁.脔了,被藏在不见天日的金笼里。
越是漂亮的花就越是有毒。这句话在北荒绝对是真理。
谢归慈走到城门口排队,准备进城。铃铛告诉他,慕蘅来就在天境城里,谢归慈非进去不可。
慕蘅来在天境城,就说明他已经活着从秘境里出来了。这对谢归慈来说是个好消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不解。
——
可是慕蘅来在天境城里,能遇到什么生死危机?谢归慈蹙了蹙眉梢,其他地方也就算了,但天境城算得上整个北荒最繁华安宁的地方,慕蘅来怎么会出事?
他思索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轮到他了。
守城的是个矮小精干的男人,唇边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瘦弱干瘪,但他气息深厚绵长,居然是宗师境的高手。
在中原该被仙门以礼相待的宗师高手,在这里只是个守城门的。
“三千灵石。”守城的男人伸出手,眼神上下扫视过谢归慈,露出贪婪的精光。
谢归慈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袖袋,才想起来自己当时把东西,连同灵石全部塞给徐图之了。
一路上的花费,用的还是薛照微当初给的那袋用来住宿的灵石。
茶棚子里喝了口茶,用掉了最后两块灵石。
“…………”
换而言之,他现在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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