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祖的神情瞬间有些微妙,目光愈发冷淡。
这邪修怕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宁不为见他愣在那里,啧了一声,伸手用拇指替他将嘴角的米糊渣子给抹了去。
大魔头给人家抹完嘴角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离谱的事情,神情一僵。
褚峻只觉得嘴角微微一凉, 本能地伸手扣住对方手腕处的命门, 紧接着就看见了那点残渣, 又飞快地、若无其事地松了手。
两人交汇的目光倏然分开。
宁修穿着软乎乎的小衣裳,发现他爹爹和白白娘亲都低头看他,顿时咧嘴笑开,“啊~啊~”
爹爹~娘亲~
三天没见,宁不为还是有那么一点想他儿子的。
他轻咳了一声,抓住宁修的小衣裳单手将他拎起来晃了晃。
褚峻怕孩子被束缚得不舒服,特意买得大了一点,宁不为这么一晃,看着像是要把孩子给甩出来。
褚峻伸手将孩子抱住,淡淡地看了宁不为一眼。
宁不为:“…………”
要是让孩子他“娘”知道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险些被他给淋死,他倒提溜着儿子威胁要沉河之类的事情……宁不为觉得这褚的要跟他打起来。
娇气。
男子汉大丈夫,得养得糙一点。
但是他盯着对方冷淡的目光,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他刚才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才手贱给人家抹渣子。
“呀~啊~”宁修在褚峻怀里扭来扭去,冲宁不为伸小胳膊要抱抱。
爹爹呀~抱抱~
宁不为这回老老实实伸手将儿子抱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咿呀~”宁修被他逗得直乐。
这会儿褚峻终于有时间捏个清洁术,将身上的水渍米糊全都清洗干净,连头发丝都变得干净清爽。
宁不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方才大概是见色起意。
他活了五百多年,自认见过不少绝色美人,但这般清姿卓绝恍若谪仙的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是替人家擦擦嘴角,很正常——
正常个屁。
宁不为使劲舔了舔犬齿,将儿子塞进对方怀里,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先告辞。”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山洞。
洞外的湖广阔而清澈,阳光洒在水面,清风阵阵,浮光跃金,煞是好看。
身边氤氲凝雾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被吸收进识海之中,宁不为盘腿坐在竹林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几颗小石子盘得飞快,而后迅速一撒。
他低头看了一眼卦象:
大吉。
人丁兴旺。
夫妻和睦。
宁不为本就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更瘫了。
他现在修为低下宝刀损毁,可谓倒霉到家;宁家现在除了他和宁修都已经死绝,可谓人丁凋零;他修了五百年无情道,可谓孤家寡人——
一条都没对上。
宁不为将那卦象胡乱一抹,捡起颗石头来往湖面上打了个水漂。
他就知道万玄院请来的老头子都不怎么靠谱,一次都没准过。
——
“今年万玄院来挑弟子正好和宗门大选撞上,原本内门弟子的名额肯定会少很多。”褚信拿着书使劲拍了拍脑门,“听说主峰真招了个罗天灵体的弟子进来,咱们峰这次甲上资质的弟子招到了五个——宗门大选明明才刚开始!!”
藏书峰陡峭非常,偏偏峰主性情古怪,不允许有人御剑自峰上飞过,只是不许御剑,每次弟子们来藏书峰上大课时便经常迟到,苦不堪言;峰内弟子老是被其他峰的弟子套麻袋挨顿莫名其妙的揍,一怒之下便在悬崖峭壁之间修筑了勾连曲折的飞栈,这飞栈蜿蜒于诸山之间,身边云雾缭绕,倒也颇有一番意境。
“没办法,百年一次,听师兄他们说,一百年前的大选更热闹。”褚智打了个哈欠,“我这次本来想努努力,争取能被万玄院来的长老选中去待几年,这么一来更没戏了。”
“万玄院在西北乾府娄州,边上的奎州就是一整个寂庭宗,全是佛修,而且乾府和中州之间的有沼泽荒原,传送阵动不动就会出事,”褚信摊了摊手,“我才不想去找罪受。”
褚智捣了捣他的肩膀,“可是师兄,能进万玄院的都是各宗各派和各世家拔尖的弟子,女修尤其多。”
褚信不屑一顾,“呵,我早就决定以后要修无情道,断情绝爱。”
“那人家无情道也有找道侣的。”褚智反驳道。
“那你怎么不看看找道侣的无情道几个有好下场的?”褚信嗤之以鼻,搂过他的脖子来用书敲他的脑袋,“少想些风花雪月吧!”
两个人正在路上打闹,山峰前的飞栈拐角处便走过来一位貌美冷艳的女修,一袭白衣飘然,褚信和褚智打闹的声音顿时一静,走到旁边冲她行礼,“沈师姐。”
沈溪停下脚步,对他们回礼,“褚信师弟,褚智师弟。”
褚智笑道:“沈师姐要去哪里?”
沈溪眼眶一红,却又生生忍住,强颜微笑道:“我弟弟沈泽出了点事情,善功处让我过去看看。”
褚信让开飞栈,道:“那师姐你快去吧。”
沈溪点点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褚智冲着褚信撇了撇嘴,小声道:“又是沈泽。”
那沈泽资质平平,张狂傲慢,凭着他姐姐沈溪是主峰掌门的关门弟子,在善功处混了个管事的位子,总是要惹事,每次不是沈世界便是他们大师兄帮忙擦屁股,褚智和褚信对他的印象都不怎么好。
“不过真是少见沈师姐掉眼泪。”褚智道:“上次还是大师兄陨落时——”
突然提及此事,褚信和褚智顿时沉默了下来,褚信沉声告诫道:“别在师尊面前提及大师兄。”
褚智摸了摸鼻子,“唔,我知道的。”
他们的大师兄褚礼是他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便已是金丹大圆满,不久便能突破步入化神期,结果一年前褚礼自告奋勇随宗内长老一起前去星落崖围剿魔头宁不为,魂灯熄灭,不到百岁便早早陨落,他们的师父褚勿痛失爱徒,竟是一夜白头,瞬间苍老。
而褚礼的未婚妻沈溪也因此沉痛了许久,从那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这还是他们自大师兄陨落以来第一次见到她。
“若是大师兄还在,这次被选去万玄院的一定是他,还有那些人什么事。”褚智咬牙道:“宁不为这该死的魔头,迟早会被碎尸万段。”
褚信亦是神色郁郁,“这几日师父天天去主峰大殿议事,好像跟那魔头有关系,这几天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褚信褚智两个虽然年纪小爱调皮捣蛋,但对师父和大师兄都是真心尊敬和爱重的,只可惜他们人微言轻,并帮不上什么忙。
“师兄你不回弟子舍吗?”走到飞栈尽头,褚智见褚信御剑的起势跟自己方向不同,疑惑地问他。
“我朋友被选上了,我去看看他们。”褚信想起冯子章和江一正给自己的传信,心情顿时又明媚起来,“我晚点回去!你帮我跟弟子舍管事长老说一声!”
褚智撇撇嘴,“知道啦,选上杂役而已,看你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被主峰选中当内门弟子呢。”
“我就是高兴。”褚信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
话音刚落,便御剑而飞,不见了踪影。
一见峰山脚下。
冯子章倚在洞口晒太阳,掰算着手指头数日子,“咱爹闭关几天了?”
“七天了吧。”江一正盘腿坐在另一边,用布子擦她那把宝贝剑,哪怕边上已经快要卷刃了也爱不释手,“这还是头一次见他闭关,我之前还以为他不用修炼全靠吐血呢。”
山洞里,那白衣躯壳守在宁不为所在的洞口前,一动不动。
江一正扒住洞口往里面探头,对冯子章道:“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咱爹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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