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季仙官,你说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等在外头打探清楚了情况再去探查那娘娘庙?我怎么觉得这庙,这人,都这般蹊跷呢?”
“哎呀我倒也不是说害怕什么虫子蛊毒怪物,主要还是觉得这里给我的感觉不对,实不相瞒,自从进了这村子,我的眼皮就跳得厉害……”
那鲁仁缩在墙角,嘀嘀咕咕,细细碎碎同季雪庭嘀咕了好久,却浑然不觉同在一屋之内的天衢看向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
季雪庭微微侧头,目光在暗影之中那些蠕蠕轻动的蛇影上停了一瞬。
然后,就在天衢正待将鲁仁直接绞死并用自己的分神无声无息替代这聒噪无用之物时,季雪庭十分“凑巧”地开口喊了一声:“天衢上仙。”
“阿雪?”
天衢心头戾气与不耐当即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满腔欢喜忐忑溢满胸口。
“我总觉得这房中的水缸似乎有些不对,只不过我修为不足,之前看了看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不过稳妥起见,还请上仙再为我探查一番可好?”
季雪庭指了指吊脚楼角落,那里确实有些突兀地摆着好几个足有半人的水缸,水缸下宽上我微微收口,水缸口倒是用木盖遮住。其实这种吊脚楼里房间里,摆上几个水缸里头备上日常所需用水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既然是季雪庭主动开口,天衢也绝不可能有半点怠慢。
他起身上前,将仙力凝在指尖一把掀开了盖子望向水缸之内,这般粗粗探查一番,水缸就只是寻常水缸,里头的澄清液体也是寻常清水。
只不过……
天衢垂眸望向那平静水面,看着水上倒影时,瞳孔却微微缩紧了。
在天衢的视野之中,那水面上的倒影并非是季雪庭与鲁仁,以及其他所有人平日里看着的那位白发仙君。
水面上浮现出来的,分明是个怪物。
漆黑狰狞的蛇头咧开了嘴,露出了细长致命的毒牙。
而隔着水缸,隐藏在仙人身躯之内的某个男人眉目森然,依稀还残留着三千年前晏家少主神魂的模样。
【“你以为你真的能长长久久地占据这具躯体么?若是让他知道你又在发疯,而且疯得比之前更加厉害了,你猜他会不会感到更加麻烦?”】
真实的魂像在男人体内发出了愤恨的嘶叫。
【“闭嘴。”】
【“看到你他只会觉得很烦,他已经说了很多很多次了,他早就对你无爱无恨了。可你却还是缠着他,让他这么烦心。”】
【“总比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他,要护着他,却终日只是疯疯癫癫,魂不守舍叫人头疼来得好,天衢仙君。”自认为是“晏慈”的神魂在自己内府之中发出了恶毒的嗤笑,【“别忘了,这几日由我操控这具身体,对他来说好歹是真的有用了一点。”】
【“你——”】
【“你不过是个疯子而已,天衢上仙,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他的习惯,你不知道克制自己的妄念,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伺候一个人,可是我知道,而且我能做到。所以还是我来吧,大家都是疯的,但至少我不会表现出来,我会好好控制好自己,我会好好守在他身边。”】
【“可是你是晏慈,那个恶心的晏慈,他就算对你无恨无爱,可一旦真的知道是你——”】
……
“天衢仙君,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对?”
季雪庭的声音忽然从天衢身侧传来,原来是季雪庭见天衢直直站在水缸之旁,面色青白直勾勾盯着水面看了许久,于是也不由心生警惕,连忙一同上前来看。
“只是一些恶心的东西。你不用看。”
天衢在极为短暂的一滞之后,直接盖住了水缸。
然后他伸手在水缸边缘轻轻一点,只感觉那水缸底部忽然轻轻一震动,潜藏在水底,无形无影的水蛊发出了痛苦的尖叫,但还是在天衢格外霸道的仙力碾压之下化为了烂泥。
滴滴答答的粘液从水缸和盖子的边缘渗透了出来。
季雪庭略有些狐疑地看了天衢一眼:那些水蛊乃是幽岭之中最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天生便会在旧滞不动的水中生出,他之前其实就已经看到了,但想着它们并无伤大雅便并没有理会,方才之所以叫天衢再看一遍,也不过是为了救下某位因为压力过大而碎碎念的同事而已。
他倒是没想到,以天衢上仙之尊,竟然真的这般认真地碾碎了那些水蛊。
这跟让一位护山长老去看看花,结果对方却认认真真,用剑仙之力碾碎了盆景中一小窝蚂蚁一般。
然而,虽然季雪庭早已察觉到天衢似乎有些不对,可他本能不想惹麻烦,自然也不曾细查。
“多谢上仙。”
他轻声谢道。
然后又得到了那人一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凝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天衢幽幽说道。
季雪庭不敢再与他搭话,连忙又找了个借口自行打坐调息去了。
天衢贪婪地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季雪庭落在地上的影子,长袍大袖之下,又一条念蛇慢慢盘旋而出,轻轻地啃噬着他的血肉。
阿雪。
我的阿雪。
我不会再让你心烦了,我就乖乖地待在你身侧,护你周全,便已经心满意足。
天衢……或者说,“晏慈”,在心中对自己喃喃说道。
三人心思各异,却也平安无事坐到了半夜。
在季雪庭的记忆中,这幽岭一到夜间,瘴气便像是一层雾蒙蒙的铁盖子一般,将整片山林都厚厚地盖住。
可这一夜,自窗外洒落的明净月光,却彻底打破了季雪庭的这一印象。
他完全没有看到丝毫来自于瘴气的阻隔,窗外只有一片灿若银布的月光,还有高高悬在半空,硕大无比的肿胀月亮。
没过多久,竹楼的楼梯上再一次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季雪庭看向草帘与地面之间细细的缝隙,只看到一团浓重的暗影渐渐停在了他们的房间门口。
那是吴阿婆如约来邀请季雪庭一行人去参加祭典以及祭拜娘娘庙。
季雪庭等到半夜就是为此,自是求之不得,当即掀开了草帘。
“吴阿婆,劳烦你了——”
可等到草帘完全掀开,露出了门外之人,便是季雪庭也不由一怔,
当然,那人依旧还是吴阿婆,可此时此刻的吴阿婆与白日里却完全是两副模样。
妇人黑红的面庞上被涂上了厚厚的白粉,看上去就像是被倒吊放血后的死人,而那健壮的身躯则是被包裹在一件样式古怪宽松的长袍之中。
白色的长袍上到处都飞溅着可疑的黑红血迹就不说了,最引人注意的,则是吴阿婆的腹部——隔着长袍也可以看出来,吴阿婆的腹部如今高高耸起,宛若怀胎十月的妇人一般。
“贵人莫怕,这是祭礼服而已。”
也许是察觉到了季雪庭此时的诧异,吴阿婆当即开口解释道。
“今夜的血河祭,乃是为了犒神祝祈绿云娘娘,而绿云娘娘专管天下生产之事,所以我们才会这般打扮。”
“原来如此。”
季雪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不过下一刻,他就听到吴阿婆对他们说道:“对了,贵人们虽是男子,但想要参加这血河祭前往娘娘庙,自然也得换上祭礼服,只希望贵人们不要介意。”
说完,吴阿婆拍了拍手,那吴青抱着几件白色长袍和另外个包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将那些东西放在了季雪庭面前。
那吴阿婆说是说怕季雪庭等人介意,可是实际上以如今情况,就算季雪庭他们再介意,也依旧得按照所谓的“入乡随俗”,老老实实换上那奇奇怪怪的长袍。
长袍样式古怪,质地却是普通棉质,季雪庭再三探查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与天衢鲁仁两人一起无奈换上。
可等他们换了衣服,满身不自在地出了房间,此事竟然还没有完。
“啊,差点忘记这个,这可是我们这血河祭最最要紧不过的物件,想要进娘娘庙讨绿云娘娘欢喜,身上没了这几个娃娃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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