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基可乘(31)

　　现在泡泡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还是早日送它回去的好。
　　林默还在追问：“说啊，你住哪？自己还记得吧？”
　　柯基先是安静了一下，然后对他汪了一声。
　　它为什么会成为流浪狗呢？事情还要从那一天说起。
　　它本来和所有从宠物店买来的狗狗一样，它被装在一个礼物盒子里带回家。盖子打开之后，迎接它的是一圈的欢声笑语，大家的脸上看起来都很开心。
　　小泡泡不明所以的，也跟着他们一起开心。细细小小的一条尾巴在盒子里摇啊摇的，停不下来。
　　再往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它和笼子生活在一起。主人开心的时候，就会过来和它一起玩。
　　不过它不可以叫得太大声，因为很吵。
　　后来它发现了，人类的开心是有时效性的。不开心的时间会比较多。
　　两个主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大声，变得很频繁。
　　争吵一多，开心就少了。作为以前那些开心的一部分，在男主人开车离开家里的那一天，把泡泡连同宠物笼子一起丢在了高速路边。
　　家里对它的用度一向是从不吝啬的，宠物专用的东西一应俱全，包括现在装着它的这个柯基专用的笼子。置办一些宠物用品对他们来说比陪伴更省心。
　　即使现在的它仔细回想过去，也想不出来那一天的到来有什么预兆。笼子里的柯基茫然地听男主人数落它的种种麻烦，
　　泡泡心很大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一直到它被抛下的那一天，才恍然发觉，它被人丢掉了。
　　车门砰的一声在它面前关上了。随即车子发动，丢下原地的泡泡绝尘而去。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小柯基一直在高速路边被丢下的地方等着主人回来。
　　它自己学会了怎么开门上的那个小插栓。饿了好几天之后，它终于也会出笼去找吃的，但每次都会很快回来。
　　小柯基出了笼，一扭一扭地跑向不远处的一个高速服务区。所幸那里有很多卖吃的小店，也有很多人，小柯基那几天没有饿着。
　　每一天出门回来之后，小柯基都会自己钻回去那个狗笼子里，把笼子的门关好了，乖乖地呆在里面等人来接它。
　　也有人试图要抓它。那次把泡泡吓得不轻了，噌噌就跑走了。
　　反正它在笼子里待惯了，只要乖乖地在这里等就好了。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一辆路过的汽车泡泡都有努力注意着，只是没有一辆是停下来的。
　　有一天，泡泡出去找吃的，回来后一直都放在原地的狗笼子忽然不翼而飞。
　　它在附近找，哪里都没有，笼子不见了，不知道是谁来拿走了它的笼子。
　　那天找不到笼子的泡泡急哭了。没有笼子，它回不了家了。
　　泡泡一边走一边哭，那一天掉了很多眼泪。秋风一吹，脸上一片湿凉的。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泪。
　　泡泡是只小傻子，很多事情它不会去想明白为什么，它乐呵呵的，好像什么都没关系，发生什么都能接受。
　　它做事情也没有自己的意图，就比如泡泡自己一只狗离开高速路口的那一天，它只是知道自己不会再待在这里了。
　　那天之后，它一只狗就没有再掉过眼泪了。
　　就算有眼泪，泡泡也能自己把它憋回去。
　　安当时是见过的，这只小柯基硬是把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了。除了今天，今天是被吓哭的。
　　安听完了它的话，沉默。
　　泡泡嗷了这么半天，林默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一脸懵逼地追问一旁的安：“啊？啥意思啊？它说在哪？要不然咱们打个车去？”
　　安没理他。林默坚持不懈的百般催促下，它得到了凉凉的一眼。
　　林默虽然依然是懵比的，但是看它的反应，也知道事情大概是没戏了。
　　知道这只玩意不能换钱，他一时间痛心不已，对泡泡说话口吻不觉就换成了嫌弃：“那你现在只能靠自己活下去了？”
　　他们一行已经走回了之前别人家的房子那里。
　　林默看着安把泡泡从地上叼起来。漆黑的夜里，高大的狼狗带着一只小狗一跃上了墙头。
　　林默虽然是个小孩，但也是个身手利落的小孩。他自己也哼哧哼哧地爬了上墙，一人两狗的身影先后跳进了院子里。
　　落地后，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孩还没放过它，不忘多问一句被安叼在嘴里的泡泡：“不是我故意针对你啊，但是你看看你自己，你会干什么啊？”
　　泡泡……泡泡什么都不会。
　　被林默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扫描了一遭，再嫌弃地啧啧两声。泡泡无地自容，此时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念头越发强烈了。
　　林默戳人痛处戳上瘾了，就算是自言自语也不放弃继续发问：“那你伤养好以后怎么办？”
　　

第28章
　　
　　像泡泡这种家犬不能理解流浪狗的生存世界。
　　这里没有所谓的秩序。在垃圾堆里生长起来的世界，也和垃圾一样散发着恶臭。扭曲的，残暴的……暗地里滋生着一些比寄生虫更可怕的东西。
　　像被陷害的那件事情，泡泡知道了事实，也会难以置信地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它没有见过一种不出于任何原因，就是想要把别人推进悬崖的纯粹的恶意。
　　泡泡不是不努力。但是正如安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就一眼确定的那样，这种观赏狗，没有主人是活不下去的。
　　今天还是哈士奇先找到安，说小短腿跑不见影了，附近到处找不到。
　　只是跑不见而已，本来不用非得找到安的，反正那只小短腿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很忙，到处乱窜的。
　　但是哈士奇又多提了一句，说有狗见到路上短腿狗和一只白狗在一起来着。是哪一只白狗就不知道了。
　　安听完站了起来。
　　它问哈士奇：“你之前说，泡泡有一个朋友？”
　　哈士奇努力一回想，真让心大的它想起去公园那天发生的事了。那只“小黑”。
　　说完哈士奇就跟安一起站起来了。坏了。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是泡泡见到的那样了。
　　……
　　“那你伤养好以后怎么办？”林默问它。
　　不是没有努力过。泡泡每一天都在努力。它付出的绝大一部分辛苦石沉大海，只有很小的部分变成了没什么用的回报。
　　如果它是一只能上发条的玩具就好了。泡泡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现在给自己上个发条，明天就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可惜它虽然傻，但还是有感觉的。它对自己很失望。
　　它做了很多事情，每天都比所有狗狗都勤奋地翻垃圾桶，努力融入狗狗们的团体，不会的它就去学，能做的泡泡都要做。
　　别的狗狗可以，它泡泡也可以。
　　然而从流浪的那一天起，如果单只靠自己没有老大的话，大概它已经饿死街头了。
　　狗狗都是天性乐观的家伙，它们仿佛每天都有饱满的热情来向人类主人表达它们没有尽头的喜爱，即使受了挫折下一次还是会摇着尾巴凑上来。
　　泡泡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太难了。
　　就像它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跑得和其他狗一样快，有些事情它无能为力。
　　没有人会想要自愿承认自己做不到。这些天来，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像绑在脚上的沙袋，它每走一步都沉沉坠坠，也慢慢地将它心里的希望一点点磨耗干净，一直到它再也走不动。
　　它再也不想放自己出去惹麻烦了，无论是给自己还是给老大。
　　以前的泡泡摔倒都是感觉不到疼的，明天它就能给自己重新充好气了，冲得鼓鼓的，继续冲。
　　第一次觉出不好受之后，以前的那些疼这会好像才返上来，让狗加倍地感到不好受。
　　生活太难了。小狗也是会累的呀。
　　林默问完那句话，见两条狗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刚想换个话题，就见安忽然把泡泡放到了地上。
　　泡泡紧张起来。它踌躇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