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先生总是太磨人(172)
“……我知道。”
傅潜渊开口,声音很低,说不出的压抑。
“但是,再不把这些事了结的话,我感觉,我就要彻底失去他了。”
就像陆岐之前说的那样,不该心疼的时候心疼,对傅同其实并不好。
有时候,傅潜渊觉得傅同正在经受着的这些苦,一半因为是犀照的恶意,一半是因为他的不作为。
前者把傅同推到了悬崖边上,后者说着要救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深渊里走,都没伸手拉他一把。
“那就暂时先这样定吧。”
温融想了想,到底是答应了下来:“长痛不如短痛,事情能尽快解决当然是最好,也没事,总之……一切都会好的。”
几个人低低嗯了一声,然后都没再说话,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墙上挂钟的指针走向整点,叮咚响了一声,他们才回了神,顺着声音往墙上一瞥,十点,算一算,他们已经在书房待了快半小时了。
在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时间不算长,但想想傅同现在的精神状况,半小时其实已经足够漫长。
而且……只要傅潜渊离开视线范围情绪就会被影响的傅同,在这半小时里,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对劲。
几个人心里一跳,不作他想,直接转身朝外面走了过去,陆岐走在最前面,握着把手拉开了门,下一秒,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他看到了傅同。
就站在书房外,离门特别近,可能连一厘米的距离都没有,手里拿着沉泽总给他的那个发光气球,但只剩下了底下手握着的部分,顶端的气球爆开,残破的落在地板上,里面的灯带被人暴力的拧成一团,光点明明灭灭的闪烁着,像是一个人脆弱的呼吸。
气球的下场宣告了傅同内心的暴戾,陆岐心一颤,以为是傅潜渊那句要把傅同送到温融家里几天的话刺激到了他,但再一想,秦子杭在他们进去后就在书房加了结界,傅同不可能听到,这才稍稍放了心。
傅同现在经不得任何刺激,他们是真的怕。
他缓了下心情,而就在这时,听到傅同的声音在前面响了起来。
“你们……出来了啊,说完了么?”
声音沙哑,像在砂砾上碾磨而过,眼神也空洞洞的。
但他的脸却在笑,笑得那么灿烂,仿佛无忧无虑,满是欢喜。
“……”
几个人的心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着,没动也没说话。
只有傅潜渊往前走了一步,没在意地上的那些残破,抬手揉了揉傅同的头:“说完了,崽崽,想我了么?”
“想了。”傅同把手里的气球棒丢到一边,朝着傅潜渊笑:“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我困了,特别困,陪我去睡觉吧。”
“好。”
傅潜渊应下,陆岐几个人站在后面,知道他们这时已经不应该在这里待了,就没多说什么,和傅同傅潜渊简短道别后,一一出了门。
他们走后,家里就只剩下了傅同和傅潜渊。
两个人洗漱回了卧室,傅同上床,刚躺好就打了个哈欠,眼睛也迷迷蒙蒙的:“好困。”
“困了就睡吧。”傅潜渊揉揉他的头,低声说。
说完,他抬手,打算把床头灯关掉,结果手刚碰到按钮,旁边傅同突然坐了起来。
“别关!”
他声音尖锐,却在这一声后又瞬间低了下去,像是恳求一般不停的朝傅潜渊重复着一句话:“别关,别关,我害怕,我害怕……”
从前在龙洵山上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在夜里说没灯害怕,但那时小崽崽是为了撒娇,说怕的时候眼睛狡黠明亮,不见半点慌张
和眼前仓惶哀求着的人,一点都不像。
傅潜渊的心一痛,手松开又握住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把心里汹涌卷过来的沉郁和颤抖压了回去。
“那就不关。”傅潜渊收回手,低头亲亲傅同的眉心,抱着他重新躺下,轻声说,“崽崽,睡吧,晚安。”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也柔软,映在昏黄温暖的灯光里,温柔极了。
傅同看着,面上的仓惶一点点褪去,轻声朝傅潜渊说了一声晚安后,抱着枕头闭上眼睛,呼吸很快便均匀了起来。
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乖,温温软软的,特别好看。
傅潜渊看了一会儿,无声笑笑,低头在傅同眉心又亲了一下后,把他往深抱了抱,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夜色渐深,风沿着树叶缓缓拂过,却没有留下一点声响,静谧极了。
听到旁边人的呼吸缓和下来,傅同睁开眼睛,眼里布满血丝,满是疲惫。
他其实一直都没睡着。
但他不知道原因,就是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傅同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耳边一阵尖鸣,嘈杂不清,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
他想抬手捂住耳朵,但是怕吵醒傅潜渊,根本不敢动,只能竭力忍着,想把这种让人崩溃的感觉熬过去。
隐忍,克制,压抑。
傅同身子紧紧绷着,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感觉血管都快要爆裂。
而就在这个时候,感觉旁边的被子往下一陷。
紧接着,那个他以为已经睡着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在傅同来不及闭眼的时候便过来对上了他的眼,声音沉沉的。
“崽崽,怎么了?”
“……”
傅同没动,眼睛僵硬的转了一下,和傅潜渊视线相对片刻后,眼眶突然红了。
一直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崩溃到了极点,他抬手抓住傅潜渊的衣袖,手指用力,像是紧握着救赎一般,声音颤抖着,隐约带上了哭腔。
“傅潜渊,你说……”
“我是不是生病了?”
第123章 第123次太磨人
傅同感觉自己病了。
他睡不着, 也不敢睡,只要一闭眼,就有数不清的精怪出现在他眼前,他们面目狰狞,笑声尖锐, 盘踞在那里用嘲弄奚落的眼神看着他, 说很多让他觉得快要崩溃的话。
有件事傅同其实也没告诉傅潜渊, 就是在刚才睡过去的那段时间里, 他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和他在渡陵墓室里梦到的那个有些像,也有些不像。
像的是傅潜渊的离开和那些精怪们的肆意嘲讽,不像的是在渡陵密室的那个梦里,他眼睁睁的看着傅潜渊离开,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而在这个梦里, 傅同根本没看到傅潜渊,他最爱的人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他却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见或不见,都留不住。
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的蜷缩在那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等着, 最初时还会期待,想傅潜渊或者被那些精怪欺负狠了的时候也会哭,到了后来,期待慢慢被绝望埋藏,眼神也逐渐麻木,最后提起刀, 刀尖饮血,站在遍地残骸里歇斯底里的大笑。
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有时候其实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失去。
失去,等待,希冀。
绝望,麻木,癫狂。
梦里的人经受过的所有心情,傅同都感觉到了。
那种感觉太诛心,太不堪,也太真实,比在渡陵里梦到的那些真实太多,真实到让傅同觉得他看到的这些其实不是梦,就在藏在虚幻底下的血淋淋的现实。
他害怕,急于寻找安全感,而能给他这种感觉只有傅潜渊。
所以傅同要抓住傅潜渊,紧紧的,用尽全力的抓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那些冷冰冰的感觉里,找出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这样是对的吗?
他不知道。
偶尔稍稍冷静一点的时候,傅同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陌生,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了,还能管什么呢?
……
他早就没有退路了。
傅同紧紧的抓着傅潜渊的衣袖,眼瞳一点点灰败下来,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