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丝(46)

    *
    四岁的龙凤胎坐在房间里的长毛地毯上，一个在玩积木，另一个捧着本画册看。两人相似得如同一棵树上并生的两个果子，只有以服装和发型来分。
    穿蓝色海军服的是弟弟，穿浅紫色小裙子、蓄长发扎辫子的是姐姐。
    看到简简进来，龙凤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欢呼着扑到他面前，亲热的不得了。
    简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块自己做的奶糖，分给他们一人一块：“有、有没有要洗的东西或者衣服？”
    龙凤胎嚼着奶糖，口齿不清的齐声回答：“……没有。”
    “这样啊……”
    简简有点失望，刚想离开，却被龙凤胎双双拉住。
    “简简哥哥，陪我玩积木。”
    “不要，积木不好玩，给我讲故事。”
    简简想了片刻，终於难得的灵机一动：“那……我们来下飞行棋好了，三、三个人可以一起玩。”
    “好啊好啊。”龙凤胎连忙去拿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棋盒。
    ……
    被冷落的猫儿在一旁笑着摇头，简简就是有小孩缘。
    眼看着简简明显被龙凤胎缠得脱不开身，猫儿待在这里也没什麽意思，就推门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和电脑玩智力游戏。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这麽平静幸福的消磨过去。
    *
    晚上，一家六口围着圆桌团团坐，圆桌中间，放着一个大大的心形奶油蛋糕，蛋糕上插了十八根细长的蜡烛，周围铺满各色水果切片，非常精致漂亮。
    大厅里关了灯，彤红的烛光映照着每个家人的脸，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猫儿确切的出生时间已经没办法调查清楚，所以用带他回到漯竹市的那天，当做他的生日。
    “简简的手艺又提高了啊。”一起唱完生日歌，化缧赞道，然後笑着望向猫儿，“先许个愿，再一口气吹熄。”
    猫儿点点头，憋足了气，将蜡烛全部吹熄。
    灯亮，大家朝猫儿身上喷彩带，尖叫欢呼、鼓掌後，化缧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今天是猫儿十八岁的生日，更是他面临人生一次重要抉择的日子。”
    猫儿惊诧的望向化缧，就连平常活泼爱闹的龙凤胎也感觉到气氛凝重，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猫儿，你和简简、还有珍珍贝贝不一样，你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一段日子。相信，现在也还有记忆。”化缧缓缓开口，从身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那些记忆不一定美好……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全是那样。而且，比我们这个家、这个城市要辽阔得多。”
    猫儿打开牛皮纸袋，看到里面装的是身份证、学历证书、户籍证、房产证，以及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里面的钱不多，只有两万块。但节约着点，还是能够用比较长的时间。”化缧接着往下说，“至於这些证，都是我侵入对方电脑系统办理的，完全合法有效，房子在你的名下，是一间位於城南区的小住宅公寓，家具齐全，产权五十年，你将来怎样处置都好。那个电脑CG制作专业的学历证书，是为了方便你将来在社会上找工作。相信我，你现在的专业水平，远远超过这份学历。”
    猫儿蠕动了几下嘴唇，说不出话。
    “当然，我并不是一定要你离开这个家，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仅此一次，不会再有。”化缧安慰的拍了拍猫儿，“因为你一直生活在相对窄小单纯的圈子里，年纪再大些，就无法真正融入到外面的世界，我也没办法放心。”
    “一旦你下了离开的决定，就不能够再回到这里。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负些责任，而且，你若连这种觉悟都没有的话，也根本没办法在外面生存下去。”
    猫儿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望向化缧。
    “别怕，我不是让你现在决定……你有两个月的时间，仔细考虑。”化缧微笑着，开始招呼家人，“大家别愣在那儿，今天是猫儿的生日，简简和我做了很多好菜呢，快吃吧。”
    若枫开始往龙凤胎的碗里夹菜，为他们打开饮料，两个近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欢呼一声，大嚼起来。
    猫儿拿起筷子，勉强笑一下：“这个消息，是有些意外。但也是件好事，况且还有足够的时间……”
    他後面的话，忽然被一阵哽咽抽泣声打断。
    全家都安静下来，看到坐在猫儿对面的简简低着头，泪珠不停掉落：“我、我不想要哥哥走……”
    “小笨蛋，别哭啊。”猫儿拉开椅子站起身，绕到简简身後，伸出手臂搂住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开开心心的多好。再说，走不走的，也是两个月以後的事情了……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也说不定。”
    “是、是这样啊……那麽，哥哥不会走，一定不会走是吧？”简简脸上的泪水还挂着，唇边已经绽开了个笑。
    猫儿不知道该说什麽，轻轻捏了捏他细瘦的胳膊。
    “简简哥哥是不是很疼？”穿着浅紫色小裙的珍珍皱起小脸，望向身旁的简简，“要不然，为什麽哭？”
    “没、没有啊。对不起，让珍珍担心了。”简简连忙擦干眼泪，朝珍珍笑。
    “……哦。”
    简简在猫儿的拥抱中，垂下眼帘。
    他的反应向来迟钝。化缧那番话说到最後，他才悟过来，猫儿要走，要离开这个家。
    那一瞬间，胸口像要裂开般，真的很疼很疼。
    第四章
    猫儿的生日过後，时间如同流水般，在全家人快乐的生活中，一点点流逝。
    期间，仍然一家人去游乐场玩，仍然每天吃简简自制的小点心，每天的功课也仍然在做……身边的一切，仿佛都没什麽不同。
    猫儿的心，却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离选择的最後期限还有一个星期，夜里，猫儿又无法入睡，打开电脑消磨时间。
    怕惊醒父母和弟妹，他没有开灯，整个人几乎被暗色淹没，只有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被对面的荧光屏照亮。
    屏幕上在放世界各地的风景幻灯片。
    长城、敦煌莫高窟、金字塔、亚历山大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阿尔忒弥斯神庙、宙斯神像、摩索拉斯陵墓、奥古斯丁神殿……
    从小，他就对这些地方无比向往憧憬，图书馆内所有关於这些古老建筑的书，以及各地风土人情的资料，几乎都被他翻烂。他甚至在电脑上，为这些建筑物做了非常精美的3D立体模型，输入介绍资料，有时间就拿出来细细品玩。
    很想用自己的双腿到各地走一走，用自己的双眼真正去看一看。
    仿若不经意的，猫儿伸出手，覆上了电脑桌旁一直放着的牛皮纸袋。
    “哥哥。”
    猫儿听到这声唤，扭过头，看到简简推门进来，走到自己身旁，於是笑了笑：“哦，是简简啊……这麽晚了，怎麽还没睡。”
    “哥哥……还是很、很想去外面的世界吧？”简简垂下眼帘，握住了猫儿的手，不舍的用指腹轻轻摩挲。
    “……没有啊。”猫儿仍然笑着，“我会陪在简简身边，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