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34)
“我想了一晚上,”陈秀莲放下木棍,端起饭碗,边吃边说,“你的初衷也是好的,对吧?你报道那些事情,我觉得挺好的,就是有些话很……”她想着词汇,“像何志国。”
刘晨昨晚被打蒙了,这会儿背上火辣辣的。他转动着眼珠,只能看到陈秀莲的鞋。
陈秀莲今天穿着自己的鞋,还打算等会儿去上班。她吃饭很快,碗里都是肉。这些肉堆积在冰箱里,再不吃就坏了。她说:“你很有文采,我以前还想给你打电话。你放在主页上的号码是真的吗?”
刘晨筛选着关键词,他干涩的嘴唇翕动,回答道:“真……真的。”
“早这样说,”陈秀莲把碗筷摆放到一旁,“我还以为是假的。”
刘晨觉得胸口束得太紧,身上的绳子让他无法正常呼吸。他蹭着地面,翻动了一下身体。
陈秀莲看着刘晨像蛆虫似的蠕动,问:“你给我打过电话吗?”她像是担心刘晨无法理解,专门把通导器拿到刘晨眼前晃了晃,“给这个,打过吗?”
刘晨迅速摇头,脸上湿乎乎的。他张开嘴就是潮霉味,这味道像是要把他吞噬。
“哦,”陈秀莲收回通导器,“不是你啊。你认识‘五月的雪’吧?你们聊过天,我在聊天室里看到了。”她有点失望,“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你想帮助我。我一直想和你聊聊,聊聊我的生活。”
“我们……”刘晨仓皇地吞咽着唾沫,湿润喉咙,“我们现在也可以聊。”
陈秀莲听着雨声,想了很久,半晌后她说:“不了,你也没意思,报道都是在骗人。”
她站起来,拨开桌面上的杂物。有两把菜刀插在套里,她把它们拿出来,摁在磨石上磨。她已经熟练了,学会了用菜刀来解决问题。
何志国留下的磨床和锯都不耐用了。
刘晨听着磨刀声,喉间缓缓逸出哭声。他用力地抽泣,把眼泪和鼻涕蹭了自己一脸,看起来既卑微又狼狈。他用额头蹭着地面,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霍庆军,霍老师的案子是明确宣判了我才报道的。”他逐渐放声哭,“你不能把这事怪我头上,真的,我只是遵从判决结果。”
可是陈秀莲不理他,她在昏暗的灯光里,固执地磨着自己的刀。
* * *
雨水敲打着玻璃窗,程立新在调查室里又哭又闹,对朴蔺说:“我真不认识什么杀人凶手!”
晏君寻靠着玻璃,盯着程立新。他的思绪就像雨,迅疾地敲打在脑袋里,把那些新旧细节翻来覆去地浸泡,仿佛要从中泡出点凶手的味道。
“杨钰在240,”姜敛从另一头走过来,对晏君寻说,“她说自己有几个一起干活的姐妹,其中有两个都在普利小区附近的工业园里上班。珏,跟君寻说一下详细情况。”
“我核查了杨钰这两位朋友的资料,都是没有通过区域审核的黑户,日常出入编号也不是自己的。其中一位叫林慧,是工业园钢厂内部的食堂阿姨,使用的编号是她儿子的。另一位叫陈秀莲,是工业园钢厂内部的焦炭运输司机,使用的编号是她丈夫何志国的。”珏调整着光屏,对晏君寻继续说,“林慧平时工作没有假期,跟杨钰私下不怎么来往,也没有替她顶过班,只有陈秀莲在这半年里替杨钰做过清洁工作,也知道杨钰家住在哪里。”
晏君寻眼皮很沉,他说:“好的。”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珏说完停顿少顷,“我们试图联系何志国,但通话一直没有人接。”
光屏上出现陈秀莲在过磅室前的监控画面,她正在等待过磅室的工作人员称重,为自己拉的这趟焦炭打记录单。
“他的车一直由陈秀莲在使用。”
晏君寻看着监控里的陈秀莲,她眼角皱纹很深,反应不是太快,听工作人员说话时神色很认真。
晏君寻想。
她就是用这副模样跟霍庆军搭话的。她看起来这么正常,没什么距离感,甚至有点好欺负。
“但是何志国2156年时搬了家,当时停泊区已经开始战前筹备,忽略了居民资料的实时更新。杨钰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陈秀莲从不请朋友去家里玩。”
“她可能换过车牌号,但她换不了车,”晏君寻疲惫地说,“你可以问钢厂要监控,搞清楚她的行车路线,就知道她住在哪里。”
“是的,我们是这样想的,但棘手的是,钢厂拒绝提供监控以及货车司机的相关资料,”珏说,“因为他们的黑户太多了。”
“这就该请你们想办法,”时山延还叼着那根棒棒糖的棍,奇怪地说,“晏君寻是督察局的谈判专家吗?姜敛,冲啊。”
晏君寻再次看向窗户,雨把玻璃划得四分五裂。他总觉得脑袋里有颗钢弹在滚动,好像哪里还有问题。可是疯子、飙车、雨声挤满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暇再想更多。
第30章 直播
陈秀莲打开雨伞, 没有罩到头顶上,而是握在手里,挡着今天的风。她站在门口戴上通导器, 试着给五月的雪打电话, 但是没人接。
陈秀莲换了五月的雪提供的新编号, 但是没有人联系她。她想向钢厂请假,却忘记了钢厂编号。最后她打开光屏,想看看今天的新闻。
刘晨停更后,陈秀莲的信息来源就是刘晨的聊天室, 她看到那些熟悉的ID正在热议昨晚的事故。
有人发了动图,陈秀莲点开, 在晃动的画面里看见了自己的地下室。她面色逐渐苍白, 来回伸缩着手指,像是不能理解这些画面怎么会出现在广场。
我录像了吗?
陈秀莲的焦躁爬上心头,她忍不住咬着指甲, 在浏览里越发惶恐。不是她录的像,她怎么会录像呢?
耳边传来何志国“嗬嗬”的清痰声,陈秀莲手脚冰凉,她问:“是你吗?是你录的像吧?”
聊天室里还有段短视频,陈秀莲没点开, 它自动播放, 让陈秀莲看到了自己的橡胶手套。她神经质地扔掉自己的伞,像是扔掉作案的凶器。
远处有汽车鸣笛的声音,陈秀莲开始加速呼吸,仿佛到处都是来抓她的人。她匆促地后退,把自己塞回门内。
陈秀莲想把门锁住,可是她的手太抖了, 几次都没压住门闩。狗围在她附近,欢快地摇着尾巴。她在惊慌中踩到了狗,接着又把自己的手指砸到了。狗痛得叫起来,陈秀莲比画着“嘘”,示意狗噤声,但是狗们嗷嗷叫着四散跑开。
“来抓你了!”何志国幸灾乐祸地说。
陈秀莲扯掉通导器,对着它大喊:“是不是你?!”
何志国的声音中断了片刻,继而出现在陈秀莲的脑海里。他的声音无孔不入,挤压着陈秀莲的神经,让她失控。
“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何志国充满恶意地说,“等督察局打开门冲进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枪毙你!”他模拟着枪声,“马上就死了你!”
陈秀莲尖叫着,摔掉通导器。她抱着肩膀,环顾四周,颤抖地问:“你藏在哪里?你在监视我!”她擦抹着脸颊上的水,“都是你的阴谋!”
何志国笑声猖獗,他发出“嘭”的声音,炸得陈秀莲犹如惊弓之鸟。他在陈秀莲耳边继续说:“督察局现在知道你是谁,看到视频了吧?网上到处都是。他们会扒你的手套、扒你住址,最后扒光你,把你放到网上供人欣赏。”
陈秀莲嘴唇青白,她啜泣着咬牙:“全是阴谋,全是阴谋!”
陈秀莲想到亲妈的脸,想到以前。她早就被扒光了,赤条条地站在太阳下,任由那些目光打量。
“不怪别人,怪你自己。”何志国说,“我安分守己,没有犯过法,犯法的是你。你杀了人,你杀了那个霍老师,你早就知道他是冤枉的吧?”
“刘晨说他性侵,你也说了!”陈秀莲退后几步,扶着墙壁,痛苦地敲打着脑袋,“我杀的都是你!你不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