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85)
初六见这东西吃不得,伸出前爪嫌弃一拍,将它拍得跌落地上连滚几圈,仿佛石子落地一般。
落地之后那金蟾不痛不痒,续道:“——最忠实的同伴!吾是——吾是——吾乃——咦咦??”
那金蟾蹲坐地上不动,静了片刻才张口道:“吾是……谁?”
它如梦初醒,往四处张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接连起跳、落地,这才叹道:“这一觉,未免睡得有点久了。”
沈月檀难耐好奇,再度朝那金蟾走近,那金蟾也不怕生,仰头尖着嗓子唤道:“少年!少年!蹲下来说话呱!”
沈月檀依言而行,蹲在那金蟾面前,问道:“我叫沈月檀,阁下是……何方神圣?”
那金蟾道:“吾非神佛仙圣,亦非妖魔鬼怪,然而吾也想不起来,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呱。”
沈月檀失笑,才要伸手触碰那金蟾时,突然记起它才被初六吐出来,满身粘液,不免有些嫌弃,便去取了个黑漆木的茶盏,倒了半杯清水,放在那金蟾旁边。
那金蟾便跳进茶杯里,惬意泡在水中,叹口气道:“感激不尽呱,只是吾……身无长物,连吾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想不起来,无以为报,惭愧惭愧呱。”
沈月檀道:“无妨,你还记得什么,说什么就是了?”
初六哼哼唧唧蹭了过来,枕着沈月檀脚背撒娇,沈月檀便轻轻抚着黑猫后背细软皮毛。那金蟾见了,眼神中泛起怀念之色,说道:“吾记得这黑猫的气息,与吾挚友有几分相似。吾有挚友若干,其中尤以首席大人最为出色……”
沈月檀迷迷茫茫,听这金蟾说了件堪称惊世骇俗,亦或是匪夷所思的往事。
金蟾道:“吾约莫记得,首席大人救吾与诸位挚友于混沌之中。而后首席大人嫌弃混沌无趣,便分开天地、创生万物……”
沈月檀惊道:“这莫非是开天辟地的神明?”
金蟾连连摇头:“非也,非也。首席大人常道,众生平等,无非是各司其职罢了。”
沈月檀连连眨眼,渐渐有些明白了这金蟾所说之事。
那位“首席大人”认定,众生当以智识论高低,而不以出身分贵贱。是以创生万物后,划分六界。诸如天人界为众生受赏、休憩之寓所;修罗界为武勇者比试、修习之战场;人间界为众生繁衍生息、日常起居之场合;畜生界为众生亲近天地、感应天道之荒野;地狱界为众生犯错后,受罚恕罪之禁地;饿鬼界则留存混沌,若有众生不肯化为创生之物,反倒甘愿重归混沌,便可重入饿鬼界。
首席大人与金蟾等诸位挚友以平辈论交,划分六界后,便设一圆桌,诸位环桌而坐,不分高低。然而因诸位挚友感念他救苍生于混沌,便将其称为首席。
如此治理六界,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以首席为首,诸位挚友不免生出了厌倦疲惫来。是以圆桌诸位商定,只留一位轮流治理六界,其余各位便安心睡去。金蟾亦在睡去的诸位挚友当中。
岂料一觉醒来,非但大被同眠的挚友不见踪影,连六界都不见了。
沈月檀道:“若当真如此,你分明记得十分清楚。”
那金蟾叹气,幽幽道:“吾连自己姓甚名谁也想不起来呱……非但吾的名字,连首席大人、连吾诸位挚友的名字也想不起来咕呱。”
沈月檀道:“那你可曾代掌六界?”
金蟾一双金瞳眨了又眨,叹气道:“这个也想不起来呱。”
它察言观色仔细打量沈月檀,突然叹气道:“你不信吾呱。”
沈月檀早已改下蹲为盘坐,撑着下颌犯愁。
金蟾所言难以令人信服,然而它能掌控弦力,单这一点足以印证五成左右。是以沈月檀沉思片刻,指着初六问道:“这小畜生有首席大人的气息?莫非是首席大人的后裔?”
金蟾连连摇头,说道:“它所携带的气息薄弱,且并非源自代代相传的血脉,而是呱,源自……”金蟾迟疑道,“肉、肉里呱。”
肉里?
沈月檀心中一动。
传闻侍奉神佛的俱摩罗童子生了叛逆心,忤逆神佛,因此获罪而被打入地狱界,要被关押至无量数尽头,地狱界存在一日,他就要被关押一日。
俱摩罗童子自然不甘心,发下血誓要报复天人界,于监牢中将自己血肉之躯一片片切割下来,分尸而死。而后他分割的每一片血肉都化作魔兽逃出地狱界,散落于六界之中,被称作俱摩罗童子兽。
初六若当真是俱摩罗童子的血肉所化,这俱摩罗童子与金蟾口口声声念着的首席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抱着头,只觉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索性又追问道:“金蟾,你如何能自如应用弦力而不受其伤累?”
金蟾却怔愣道:“弦力?弦力是什么?”
沈月檀道:“你……曾与挚友共同治理六界,为何不知?我修罗界修罗众修炼道力,地狱界地狱众修炼狱力,六界之力各不相通,唯有弦力如同本源,能化为六界之力……”
他炫耀一般说了半晌,却见那金蟾依然呆愣愣浮在水面,愣愣问道:“六界之力,并无不同,为何……要改这许多名字?”它不由叹道:“这就算说破天机?若是首席大人在,谁敢管我畅所欲言……”
话音未落,沈月檀也愣住,随即一道金光当头降下,二人只觉天旋地转,骤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哪里有什么冰晶一般的三足金蟾?唯有沈雁州睡意正浓,连眼睛也未睁开,却倾轧在他头顶,两手上下,摸得肆无忌惮。
沈月檀被他摸得心猿意马,只得竭力分心回忆见到那金蟾的种种细节,先前对一些事困惑不解,如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原来……如此……啊!”
要害被捏,沈月檀不由身姿一颤,随即惊呼出声,这才回过神来,见沈雁州睁开了眼,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期期艾艾道:“雁、雁州哥哥,我做了个怪梦。”
沈雁州往床头看了一眼,说道:“不是梦。”
沈月檀大惊,顺着他视线看去,果然茶盏少了一个。他忙东张西望要找那只被泡了半晌的金蟾,沈雁州哪里容他心不在焉?又径直拽到怀里,强硬侵入征战了起来。
沈月檀分明有心事,呜呜嗯嗯抵抗了几次,便也随他去了。
事了之后他再去寻那金蟾,又命初六前去找寻,却终究一无所获。
尽管如此,他自那金蟾处所得,却也足够颠覆六界。
二人又休养、缠绵了两日,沈雁州再收到程空传来的书信,先草草扫过一遍,不由攥紧了拳头,暗骂道:“……那个蠢材。”
沈月檀头枕在他腿上吃樱桃,心不在焉问道:“谁是蠢材?”
程空自然不能是蠢材,沈雁州将问道宗的变故前后一说,笑道:“当真是佛祖慈悲,报应不爽。”
沈月檀皱眉道:“斩草需除根,沈提堂兄意外得了个馅饼,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叶凤持又指望不上……”他愈发担忧,忙抱着沈雁州手臂,“雁州哥哥,我们回去。”
沈雁州道:“回是自然要回的,今日就出发。然而却要先去离难宗……”
沈月檀才要反驳,突然顿了一顿,“莫非、莫非是阿修罗王登基之事??”
沈雁州叹道:“非但如此……香大师也在。”
沈月檀只得先与沈雁州一道返回离难宗。
一路奔波不提,待抵达离难宗时,沈雁州也察觉到气氛与往日有所不同。
离难宗与双河城外的问道宗不同,是彻彻底底隐匿于崇山峻岭之中的。
景色雄奇险峻,令人胸怀豁然开朗。
沈月檀却顾不得欣赏,一心要见香大师,将满心的困惑理个清楚明白。
程空迎接了宗主,在沈月檀询问时竟顿了顿,才说道:“香大师在……封禅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