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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落日圆(19)

作者:爱吃闲鱼的猫 时间:2018-12-18 17:47:56 标签:宫廷侯爵 传奇 古代幻想

  最后吴之敬无力地吐出了句,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就突然被紧紧抱住,听人在耳旁轻轻喃道,我不想让你过这种日子。
  吴之敬一怔,好像有点懂了。萧玓也许是在急,害怕他们可能在这个小小关城过一辈子提心吊胆的日子。自从有了牵挂,便再无可能潇洒自由了。
  吴之敬拍拍萧玓的背,道,等这一仗结束,我们去大草原吧。那边天高地阔,我们可以养一群小羊羔,几只小奶牛,一条牧羊犬,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远离战争与喧嚣,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萧玓抱着吴之敬的手紧了紧,狠狠地点了下头,下巴嗑得对方的肩头有点点疼,那疼却是幸福的疼。吴之敬从不知道萧玓竟是这样的萧玓,乍一看高冷无比,实则却笨拙得像一个孩子。这样的人儿真是让他越看越喜越不舍得放手。
  几月后,中央送来一封书信,收件人是萧玓,寄件人是一个叫秦实的人。萧玓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倒是吴之敬记得正是这人当初把他从幽禁的宅邸中救出的。
  话说到此,萧玓心中略有不甘,不知为何对秦实也产生了股莫名的敌意。吴之敬心大,不管这些,他催着人赶紧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信封一开,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看起了内容,不禁都撑大双眼,露出了惊喜之色。
  庆元三年秋,西蛮集结了十万大军对中原的西部防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每个关城都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其中火力最猛的是剑关那一路。剑关是中原西防的中枢,西蛮人很清楚。
  可是让西蛮军讶异的是,当他们到达剑关时发现那竟是一座空城。
  城内凉风萧瑟黄沙漫舞,三两只老鼠从城墙脚下窜进窜出。关城大门敞开,就好像是在故意邀请西蛮人入内一般。
  那群西蛮人一个个都迟疑了,总觉得有点怪。难道是中原人怕了全都逃了?还是他们放弃剑关了?
  可这等谋心之事哪里是西蛮人擅长的。统率一声大喝,兄弟们进城!
  全部约三万人的军队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齐齐往城内移动。
  这没人,便宜不还给我们占了?不占白不占!
  浩浩荡荡三万人一进关城,那城门立即轰的一声紧紧闭上,又听厚重金属相撞之声,原是那门从外头下了锁。
  这让那三万西蛮兵一下慌了神,大声喧哗起来。
  西门外头方才还空无一人,转瞬间从两边的林子中冒出了好多训练有素的中原兵,领头的正是萧玓和吴之敬。
  吴之敬激动地一拍大腿,大笑道,他们怎么那么蠢?!乌云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萧玓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只要从吴之敬口中吐出乌云和秦实两个名字,他心就被戳一下,包括张传,现在都不敢和吴之敬走太近了。这位将军其实是个大醋坛子一事在全军中已是人尽皆知,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将军夫人一个人。
  这会儿吴之敬一说乌云,全军的人都能感受到自个的将军身周的气压低了一层,他们全肃然站立,一言不敢发,等候下一个命令。
  萧玓一抬手,后面三排兵,人手一个火把往前一迈步,跟着萧玓的手落,一个个火把往城里掷去,就见熊熊火光啪一下窜得好高,听到城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整个关城燃为了一座火城。
  萧玓又是一个手势,后一排弓箭手拉满弓蓄势待发。
  城墙上陆陆续续见到有士兵冒出来,都是一时慌乱上城墙想要逃生的人,但在这毫无遮挡的城墙上就是最好的人靶子,几十支箭一齐往城墙上飞去,应声倒下了一批人,终于没人再敢冒这个险了。
  那些西蛮兵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任人烹煮。
  城外的驻防军都想鼓掌欢呼了!忽的就见城内上空窜上了一束刺眼的烟弹,伴随着很响亮的嘭的一声。
  萧玓怔了下,吴之敬怔了下,驻防军那百来人也都愣在原地。
  糟糕,他们在放信号求救!


第36章 卅六
  当看到那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压压一片时,张传的内心是绝望的。这次肯定死定了,他那么想着。
  一百对一万,这就是老虎抓兔子,轻而易举就能被撕得四分五裂。
  即使是把那大队人马引至事先挖好的壕沟中,也只是延缓死亡罢了。
  张传的耳边是兵器穿刺肉体的声音,鼻中充斥着血腥味,那味儿就像在菜市场中,却比那要猛烈好几百倍。
  他的头有点晕,几乎是依着本能挥动手中的长矛,进行自卫与攻击。
  一张又一张脸变得狰狞,一个又一个身体变成了血筑成的肉块,他一个后退便能踩到那软软硬硬说不出感觉的东西,连低头的余裕都没,一个喘气便能让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这会的大脑应该是一片空白的,张传却在这刀光血影中眼前过起了走马灯。辛勤养育他的父母,教他念书的先生和学堂的小伙伴们,传他武艺的师父,还有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战友,大将军,萧玓,薛小五,吴之敬……那一张张脸咧开嘴开心地笑着,却慢慢开始褪色,变得苍白,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血红之中。
  张传大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要抓回那些过去。他奋不顾身地一路往前冲,所有加在身上的痛感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与挠痒无异。
  忽的,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张传恍然回神,就见眼珠都快蹦出来的一张惊悚大脸从他面前倒下,手上还举着一把大刀。
  死里逃生。
  他的脑袋被重重拍了下,就传来一声粗鄙的骂声,他娘的要不要命了?
  尽管骂得难听,但那人还是替呆住的张传挡下了所有刀枪。
  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当年欺负他欺负得最厉害的甲伍长。
  甲伍长心里不住地骂娘,这小子能活到现在真算他命硬!换别人被砍了十几次都不足为奇了。啧,偏偏让我看到他!
  他拿棍子用力捅了张传一下,粗声粗气道,打不打了?不打跑远点!
  张传眼里噙着泪,操起长矛便刺向那正向甲伍长扑来的西蛮兵。那人应声而倒,甲伍长微微讶异,旋即咧开唇角,大声喝道,哦!怕不怕死?
  张传吊着嗓子,如公鸡叫鸣般叫道,不怕!
  不……怕……
  他双瞳骤缩,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一张笑脸,就好像他方才的幻想中一样,忽然变得苍白,然后往他身上倒去。
  最后那一声还是那么粗,却是没了力气,窝囊废,战场上只要血水汗水,不要泪水。
  男人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张传身上,他才看到男人背上心口处插着一把断裂的长箭。
  张传像疯了一般吼叫,在身周用长矛筑起了一圈围墙,一阵阵血花飞溅,如同一股旋风,无人能挡。
  战况除了两个点以外,就是单方的屠杀。
  另一个点的中心正是萧玓。
  但这个萧玓却不是那时在凉州城那个死神。
  他身后护着一个人,一只手牢牢地牵着那人,这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
  不少西蛮人认出,那人正是当年让他们的王魂牵梦萦的中原人质,吴什么的。
  吴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把这个人虏回去了,王不得重重有赏啊!
  于是这边的局面焦灼了起来,所有的攻击都是往吴之敬那儿去的,但全都被萧玓给挡了下来,双方谁都没有好好正面较量,一来一往像打太极。
  吴之敬忍不了了,用力一甩手,把萧玓给甩开,喝道,别管我了!好歹小爷我也是当了那么多年兵的!
  说毕,用一点不亚于萧玓的气势与迎面而来的西蛮兵打了个正着!
  别说,萧玓亲手调教的,还是有那么一两把刷子的!
  这边俩开启了大杀四方的模式,那边的张传依旧在一人无双中,薛小五便在边上捡捡他的漏。但敌人的数量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怎么杀都杀不完,怎么砍都砍不尽,总是会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扑来。
  吴之敬给了萧玓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吹响了口哨,所有还活着的中原军集体收势,这时西蛮军才发现这些中原军已经带着他们走入了一片林子。树木丛生的林子中,对少数人的中原军来说无疑是有优势的。
  加之天色渐暗,他们往林子里一匿,便不知去向了。
  西蛮军无计可施,只得集体守在外面,等这一夜过了。
  躲到了树林里一丛洞中的中原军清点了下人数。
  一百人只剩了二十五人。
  还有人活着,这本身就是奇迹了。
  经历了一天的撕杀搏斗,失去了许多朝夕相伴的亲密战友,林子外还有几千到明天甚至会到几万的敌军。
  这所有的所有让每个人都蒙在了阴郁和乏力中。低压压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就连吴之敬也笑不出来了。
  他轻轻挪到萧玓边上,凑着他耳朵问道,是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萧玓脸色很难看,他摇摇头。
  是呵,谁知道呢。
  说好的援军并未按时出现,是路上被堵了?还是中央压根就放弃他们了?
  听吴之敬又说,我相信那个人。
  萧玓听着特刺耳,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闷闷哼了声,吴之敬嘻嘻笑了出来,我也相信你。
  还未等萧玓回应,吴之敬扯大了嗓门对大家道,兄弟们!咱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能同月同日生,却能同月同日死,我提议大家在这结拜了!生点火,摘点果,意思意思!
  死这个字被吴之敬轻率地道出了口,那压在每个人心口的死字,也如被摘了一般,刹时所有人都轻松了不少。交谈变多了,笑容变多了,除了……
  薛小五对着一个角落大吼,你他妈别哭了!嘤嘤嘤嘤的,娘儿们似的,扰人清梦!
  他倒心很大,这情境下还能睡着。
  张传哪听他的,这哭声反而更大了。他现在浑身是血,俩眼睛中眼泪扑簌扑簌的往下落,与脸上的血红一融合,就像是血泪一样,可以直接去扮鬼吓人了简直!
  吴之敬走到他边上,把人的肩膀一揽,让他趴自个肩头哭个痛快。
  他一边轻抚对方的背,一边听到哭成泪人的男人断断续续道,他……救我……要,不……是我……唔……他,一直……讨厌,我,我的……怎么……那,那,那么,傻……傻……唔唔……死的,应,应该……是,是我……唔唔……
  吴之敬听着,只是把人搂得更紧了。


第37章 卅七
  洞里的二十几个汉子在畅吃畅聊了好几个时辰后终于都耐不住睡魔的来袭,昏昏睡去。
  吴之敬靠在萧玓的肩膀上也昏昏沉沉的。他睡得不是那么踏实,脑中总是有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有战场上浴血的战士、有凉州城热情的百姓、有京城里玩耍的兄弟、有吴府中怀念的家人。现在与过去的时间线不断交错,他一会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少年,一会又在战场上大开杀戒,一会在厨房里摆弄厨具,一会又在大草原上纵马驰骋。
  在所有的画面中,都会有一个无脸人,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尽管没有脸,但吴之敬却本能地知道,那个人是萧玓。他只是看着他,陪着他,静静的,仿佛从吴之敬出生那日起就一直在那边,从未曾离开过。
  这个梦很长、很长,梦里的世界很乱、很乱,但吴之敬却沉入其中,不愿这场梦醒来。
  无脸的萧玓在最后离他越来越远,身影越来越淡,身上还染上了一点点不吉利的红光,像是血,又像是其他脏污。
  吴之敬越来越害怕,那感觉无比真实,梦里的他伸出手,大喊道,萧玓!
  然而这声刚落,萧玓的身影啪的一下,幻作云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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