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已是翌日天光大亮。
隔着纱帐,季承宁眼见着崔杳披着外袍立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什么要紧公务?
季承宁心道。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小心翼翼地凑到崔杳身后,然后一下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中。
崔杳闷闷一笑。
季承宁漫不经心地扫过纸,打着哈欠道:“到底是何等十万火急的大事,让你连本将军都……”他话音猛地顿住。
因为他发现,这上面不是别人的笔迹,正是崔杳自己的。
而且,季承宁愕然地睁大眼睛,正是一封罪己诏!
是以周瑄的名义,明发天下的罪己诏。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越看越心惊,大概就是周瑄说自己德薄,季承宁继位乃是天命所归,乃是天定,人力不可更改,说季承宁于国事废寝忘食,功绩彪炳史册,季承宁为帝,定然能够造福百姓,使天下河清海晏,末了,道自己无能,必须剃度出家,若陛下允许,自己情愿去守皇陵,终了残生。
季承宁怔怔地看着这封罪己诏。
心口撞得飞快,耳边隆隆作响。
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崔杳的声音。
而崔杳面对他的静默有一瞬惶然,立刻道:“这只是明面上的,待‘周瑄’出家后,两年内就会因其体弱多病病逝,承宁,你放心。”
从此之后,世间再也不会有周瑄这个身份,对他的承宁造成任何威胁。
可季承宁不说话。
崔杳无措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但如果季承宁说出来,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也许过了一百年,也许只是下一秒。
季承宁动了。
季承宁倾身,拿起这封罪己诏。
崔杳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就看见季承宁伸出手,将这份罪己诏撕得粉碎。
“承宁?”
崔杳喉结迟滞地滚动了下。
“你让我放心?”季承宁三分薄怒因为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变作了七分,“这话合该我对你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等可以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心量狭窄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的凉薄之人吗!”
往日如簧的舌头此刻却连一个字的辩解都吐不出,崔杳张了张嘴,“你知道,我没有这样想。”
“你是这么做的!”季承宁愈发恼。
“好好好好,”季承宁快速看了眼崔杳,见对方惊得眼眶都红了,深知他此后绝不会再如此,正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既然如此,你我……”
就一切如常还没说出口,崔杳猛地抱住了他。
一只手颤抖地捂住了他的嘴。
一双剔透若琉璃珠的眼睛血丝缠绕,惶恐、无措,细看之下,还有几分疯魔。
别说。
求求你,不要把分开的话说出口。
季承宁似乎被他的神情刺到了,迅速闭了下眼睛。
再开口,声音哑若砂石磨过,“我知道你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我。”
崔杳手指微颤,目光朦胧又渴求地看着季承宁,看似被动无害,实则,诡魅癫狂。
像是一条装得可怜,伺机而动的毒蛇。
只要季承宁说不要他,只要说不要他——不,他根本不会给承宁这个机会。
他是承宁的,他必须是承宁的!
但下一秒,季承宁的声音就划过他的耳畔,算不上十分温柔,却让他狂躁的心绪被瞬间抹平了。
他说:“谁要你剜心自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
同年九月,新帝即位,国号曰:大齐。
其中封侯不知凡几。
而朝野为之震撼的是,永宁侯府一门双侯,一季琛、一季琅,在季琅已经过世近二十年后,世人才知,这个立下赫赫战功,护佑一方太平的将军,是一个女子。
新朝开元。
这个延续了三百五十七年的王朝的开国帝王季承宁一生跌宕起伏,精彩无比,除了他的功绩为人称道外,最令后人津津乐道的无疑是这位陛下的后宫,因为终季承宁一生都并无任何后妃,反而与摄政王崔杳关系亲昵,耳鬓厮磨,朝夕不离。
于是后人揣测,这位王爷名为摄政,实为皇夫。
不过后来史书几笔都和此刻的季承宁与崔杳没什么关系。
正值七月,花开繁盛。
季承宁忽地想起旧事,随手折花一支,插于鬓角,含笑歪头,然而还不等他问出那句半是戏弄半是调笑的奴面花面谁好。
崔杳却低下头。
轻轻吻住了他托花的指尖。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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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了,万语千言,不知如何表述,最后只能说一句感谢且感激,因为你,我才能坚持到现在,才能写出这么多故事。
还有,如果老婆有想吃的菜可以点梗,我会放在福利番外的。
摆摊卖菜预收《祂不是我的丈夫》
林岐结婚两年,一直和自己的丈夫恩爱无比,婚姻关系稳定亲密,可谓模范夫夫羡煞旁人。
直到有一天,噩耗传来,林岐的丈夫在星海失踪,并就此下落不明。
他竭尽全力寻找,最终绝望地接受了自己爱人已经死亡的现实,他声嘶力竭痛不欲生,恨不得随自己的爱人离去。
他一面沉湎于永失所爱的痛苦,一面坚持参与选举,丧夫这点还成了加分项,有部分军部成员同情这个年轻的鳏夫,军部公投开票,林岐被任命为新的军部长。
宣誓那天,林岐垂首吻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婚戒。
然后——他的丈夫出现在了宣誓现场。
林岐当然热泪盈眶,欣喜若狂。
他的爱情与事业都圆满,故事完美地进入了结局。
……
在确认没有任何录音和监控设备的封闭地下室,林岐冷漠注视着自己的挚爱。
“你是谁?”
他的爱人疑惑地看着林岐,温柔地说:“你太累了。”
他试图去亲吻林岐,却只感受到了一阵冰冷。
抵住嘴唇的是枪口。
斯文俊美的议长阁下漫不经心地说:“我向他开了七枪,确认断气后尸体被我的人塞进铅箱里,现在你脚踩的地方就是我丈夫的颅骨。”
林岐轻柔地将枪口向前顶了顶,“告诉我亲爱的,你是谁。”
“咔。”
枪支像是冰淇淋那样,融化。
带着粘液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的爱人微笑,去吻他。
“我亲爱的,当你发现你的权力、你的地位、你的武器,还有外面那几条对你忠心耿耿的小狗,这些构成了你高高在上的一切外因,此刻都没法救你,你会怎么做?”
林岐拿一颗子弹回答了他。
黏黏糊糊怎么杀都不会死恋爱脑怪物攻×事业心极强权欲熏心狠辣受
第122章 番外 黄泉(季氏兄妹) 在这种鬼地方……
对于好鲜衣,喜美色,爱盛景的季琅来说,地府实在算不上个好地方,天地阴沉沉黑魆魆,永远笼罩着层阴惨的绿光。
奈何桥两岸就更难看,血河腥气重得如有实质,腥风和阴风一道扑面,不得往生的亡魂浸在水中,怨毒地盯着来往的人,啊不,魂魄看。
岸边上连棵杂草都不长,更别说花了。
奈何桥两头闪着绿光,顶好看的人都能照得像吊死鬼。
季琅不想堕轮回,就总蹲在桥上。
她生得如此貌美,可一点都不讲究仪态。
她是鬼了,躯壳还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除了脸,红袍下包裹的躯体破破烂烂,四肢间满是断口和罅隙,偶有几块还被烧得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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