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承宁不知该怎么说那个怪力乱神的梦,只得沉默。
季琳见季承宁神色还蔫蔫的,亦不打算将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全然告知。
早在崔杳刚到府上不满一月,季琳就派人将崔杳的身份查了个明白,其实没什么明显的疑点,但,作为经历过当今皇帝上位那场血腥宫变的人,季琳忍不住想起一个人,一个,早该葬身火海的人。
不过,出于某种私心,季琳并没有点破此事。
这样的人,不该离季承宁太近。
但出乎季琳意料的是,崔杳居然主动前来,季琳所有的质问崔杳承认得很自然。
季琳冷淡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就不怕,我将你扭送到官府,定你一个冒用照身贴之罪吗?”
崔杳恭敬垂首,“一切皆是我之过,二叔若想发落我,我自当束手伏诛。”
谁是你二叔?
季琳冷淡地想。
冷笑,“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和季府无关,不出事则已,倘出事,我不会保你,望你好自为之。”
季琳此言说得冷酷无情,其实,是一种让步。
如果出事了,一切当然和季府无关,可若没出事,崔杳亦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季府住下去。
无论他想做什么。
“只一样,我只阿菟这一个侄子,他心思纯善重情,你万勿接近他,否则,休怪我,不顾及叔侄之情了,义侄女。”季琳微微笑,眼神却冰冷无比。
“多谢二叔教诲,”崔杳垂首,“我一定谨记在心。”
崔杳显然没做到,季琳面无表情地想,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侄子是受其蛊惑了,还是……反之?
“皇帝听完后,说了什么?”季琳缓声纹。
“陛下训斥我荒唐,但是并未再提赐婚之事。”季承宁顿了顿,“还说,我在战报上说崔杳有功,无论是出于崔杳之功,还是为了我,”季承宁说出这话,都觉得非常恶心荒唐,“他或会拔擢重用崔杳。”
季琳冷冷地笑了下。
季承宁忽地了然,“皇帝是想多一个辖制我的筹码,至于是我的妻子,还是旁的什么,对于皇帝而言都不重要。”他正色,“二叔,哪里又出事了?”
“长阳关外诸夷部一直虎视眈眈,当年缇阑部世子被诛杀,而今他们共同推举的蛮王正是世子的亲弟弟。”季琳言简意赅。
一面是当年被单方面撕毁盟约的恨意,一面是对于中原沃野的垂涎,叫他们如何不时时刻刻地盯着长阳关?
季琳继续道:“先皇万年大兴刑狱,受诛杀的武将足有一百多人,其中虽真有贰心者,但大多数都是忠心耿耿的干将,今上继位时我朝还存着先皇末年杀武将的血腥气,纵外有忧患,一则,无人敢出头,二则,的确无人可用。”
于是,身为皇帝救命恩人,又是挚友的季琛、季琅理所应当地得到重用。
皇帝没有用错人。
可,他还是杀了他亲自提拔的永宁侯。
眼下,老将凋敝,后起之秀不过一个年轻将军,唯一一个真上过战场的只季承宁,青黄不接不过如此。
若想御外敌,则非要有能将,悍将。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季承宁没有说话。
内室的烟香太重,他撩开珠帘出去。
却见未关的窗子被吹得哗啦作响。
狂风大作。
急雨欲来。
第111章 好乖。
静立许久,季承宁方回神。
季琳看他浑浑噩噩地站直,面上没什么表情,也只是茫然无措,魂不在身似地朝自己见了个礼就要离开,季琳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阿菟你要去哪?”
“我,我,”看着季琳苍白的脸色,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季承宁顿了顿,哑声道:“自回来后一直没回官署,我想去官署看看。”
季琳定定看了他几秒,“嗯。”
季承宁出门时犹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翻身上马,漫无目的地策马而去。
狂风大作,刮在脸上生疼。
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恐怕不多时就要下雨了。
季承宁神智空茫,一路上不知自己往哪走,勒马急急停下时,忽地见眼前出现一扇黑漆大门,门两边的灯笼在狂风中疯狂摇晃。
“哗啦,哗啦!”
是……
季承宁茫然地眨了下眼。
“嘎吱——”
门开了。
本是极暗的门内忽地溢出一抹亮色。
其实算不得多么耀眼,那人还是照常穿着件浅灰衣袍,只此刻天地昏茫,四下同暗,唯有他看过来,季承宁心头针刺似的地一凛,神魂瞬间回神。
狂风大作,氤氲了半日的大雨终于落下。
暴雨倾盆。
崔杳见他还傻愣愣地坐在马上,忙接过门房递来的伞,越过雨幕,快步走到季承宁面前。
后者眉心轻颤了下,接过他的手,随之下马。
崔杳拧着眉。
方才见到季承宁的喜悦被小侯爷呆呆愣愣的反应冲散了大半。
承宁,出什么事了?
崔杳把伞把塞进季承宁手中。
季承宁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崔杳既递来了,他便接住。
“这样的天气你回来做什么?”崔杳忙解下披风,一抖楼,将季承宁整个裹住。
掌心往季承宁脸上一摸,但觉满手冰冷,他眉头蹙得更紧。
半搂半抱地把季承宁往卧房引。
如幕的大雨下得庭院内都冒了层白烟。
崔杳搂着他的肩,轻声抱怨,“世子去办什么事了,主人家下雨天竟也不留客?旁的也就算了,眼见着天将下雨,连把伞都不知给你拿吗?”
季承宁盯着崔杳。
表妹比往日唠叨了不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却听得不怎么清楚,朦朦胧胧的,如隔云雾,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得很认真。
季承宁目不错珠地盯着崔杳看,忽地露出一抹笑。
“因为,”他声音又轻又哑,自己说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我等阿杳来接我呢。”
崔杳心尖蓦地一颤。
强忍着别过头的欲望,耳尖已悄然红了。
他暗骂自己被季承宁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打发过去,勉强拾起理智不依不饶,“我若是不接你呢?”
季承宁好不解,“那阿杳,候在门口是在做什么?”
崔杳深吸一口气,半晌,冷冷哼笑,秀丽的眉眼抬起,“等个春宵一夜后就抽身走人的没良心的。”
季承宁歪头,“我没有。”
几缕发丝被雨水黏在了他唇角,蛛丝似的,不知为何,叫崔杳看出了十分可怜可爱。
小指痉挛了下,扣住季承宁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将人带进卧房。
崔杳并不畏寒,他体温较寻常人低些,极不喜热,故而卧房整日凉得雪窟一般,季承宁乍入其中,不期竟感到了满面暖意,如同春日。
房内燃着茉莉香片,将炭气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冻得发麻的躯体渐渐恢复知觉。
崔杳自然地去解他的衣裳。
手指灵巧地褪去披风,内里衣衫沾了水,黏在肌肤上,脱得不那么容易。
落在崔杳眼中,就和不慎跌入水池的猫儿差不多。
许是因为冷,季承宁双肩微微地颤,往日明亮粲然的眸子可怜巴巴地低垂。
崔杳哪还说得出旁的,一时又爱又怜又恼,只顾着给季承宁宽衣解带。
湿衣离体,发出“吧唧”一声。
崔杳手指停了停。
望了眼外面,虽是阴雨天,但总归是白日。
白日宣……他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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