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手段下作却能轻易地毁了孟渔,除掉一个夺嫡路上的对手,但消息灵通的二殿下真是直至今日才知晓孟渔被戏耍一事吗,或是见事态难以收场才卖他个人情,令他与孟渔和五殿下结下不解之怨,再无倒戈的可能。
抱着的身躯轻飘飘的像云,又沉甸甸的似山,云和山都是世人难以把控的东西。
傅至景收回视线,一步步地抱着孟渔离开酒色场地。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他面对的再不是乡下私塾里只知读四书五经、做八股文章的迂腐儒生,而是一群在官海里沉浮多年、善玩弄权术的凶猛豺狼,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叩叩两声——
蒋文凌将跪地之人拽到怀里面对面抱着,素袍松松垮垮落在肩头,华发遮住的背脊是新旧交错青红的痕迹。
李氏得到准许后进屋汇报方才的情形,眼睛时不时地往那道瘦削的肩膀瞥。
“知道了。”蒋文凌不知是否在听,大掌一下一下在乔奴的背上抚摸着,半晌懒洋洋地道,“再多看一眼就剜了你的眼睛。”
李氏高呼“殿下饶命”,急匆匆地告退。
乔奴被推到矮桌上剥个精光,黑发雪肤,五殿下爱不释手,笑言:“在京城里养了几年,这身皮肉更甚从前。”
指腹摸到大腿内侧的刺青,蒋文凌亲手刺上去的一个“凌”字。
他从下往上欣赏自己赢回来的战利品,记得乔奴刚被送到京都时,在蒙古风吹日晒的皮肤呈小麦色,摸起来有些粗糙,远不如现在细腻滑润,被他关了整整一年才见到阳光,日复一日用最珍贵的润肤膏精心养着,逐渐地泛出白皙的底色,往后再怎么晒也回不去了。
“还以为我这个九弟是扮猪吃老虎,原来真是直率纯良,随随便便就叫人诓骗了去。”蒋文凌看着乔奴乌沉沉的眼瞳,仿若想在这漠然孤独里找到些许从前的影子,近乎是感怀地道,“九弟很像你,你说对吗?”
如同草原里初生的小马驹,一样的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让闻过血腥味的野兽想要撕碎这抹扑鼻的青涩。
乔奴十六岁被送到京都的当天晚上就被蒋文凌给锁在了靖轩王府,小质子自幼在草原长大,听不太懂汉文,旁人说话时要努力地睁着眼睛竖起耳朵才能勉强知会几分意思。
初来乍到的塔塔尔诺布被换上汉人的服饰,局促地去拜见衡国的五殿下。
他见过蒋文凌,在男人的铁骑踏平他们的大军,阿布签下投降书时,他躲在额吉的怀里,怯生生抬头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蒋文凌也在看他,这个汉人的眼睛长得很不一般,既有汉族人独有的文雅,又有他们蒙古武士谁也比不上的狠戾。
就因为这一眼,在阿布决定送一个质子前去衡国时,蒋文凌指名道姓要他。
他的阿布是蒙古王,身为汉人女子的额吉很不受阿布的蒙古妃子们待见,但阿布说只要他去往衡国他就是蒙古的英雄,而英雄的母亲也会受尽族人的尊崇。
不管塔塔尔诺布愿不愿意成为英雄,命运皆不掌握在他手里。
他万里迢迢被送到衡国,再次见到了蒋文凌。
卸了甲的五殿下纡青佩紫坐在高位上笑吟吟地看着局促的小质子,在他靠近时将人紧紧地抓在手心,开怀地道:“你是我的了。”
雅房里香烟袅袅,七年过去,他已经快要忘记广袤草原的风是何等的热烈与强劲。
“塔塔尔诺布,回答我的话。”
蒋文凌逼问他。
他想到方才的九殿下,温顺地垂下眼睛,用还带有一点点口音的中原话答:“殿下,我不知道。”
他早就记不清从前的塔塔尔诺布是什么模样,又如何谈论与九殿下像与不像?
塔塔尔诺布没有成为大英雄,活在衡国的只有逃无可逃的乔奴,一个被五殿下肆意蹂躏的战败国质子。
作者有话说
小傅大人:大家不要慌张,我及时赶到!
第9章
车轮碾过一颗石子,颠簸中,醉酒的孟渔不适地轻哼了声。
马车在傅宅门前停下,傅至景稳妥地将人抱进屋里,两个伺候的下人刚被打发走,孟渔就剧烈地挣扎起来,三两下跳到地面,跌跌撞撞地跑到木栏旁哇啦啦吐出酸臭的酒液。
他把胃里吐了个空荡荡,口鼻里充斥着难闻的酒气,意识还模糊着,等吐过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一个瞌睡又要睡过去。
突然兜头一桶刺骨的井水浇下来,春末夏初,夜风微冷,饮酒体热的孟渔被浇了个透心凉,猛地打了个寒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又是泼面一桶寒水,他浑身湿透,布料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本就凌乱的发冠摇摇晃晃彻底支撑不住摔在地上,磕碎了一颗朱红的玛瑙。
孟渔迷迷瞪瞪地张着眼,从发缕不断坠落的水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可见昏暗夜色里一道朦胧的身影,还以为是这几日来追捧他的李氏王氏等人,不满地嘟囔道:“大胆……”
他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衣摆却被一只黑靴踩住,紧接着,靴子的主人半蹲下身,掌心重重攥住他后脑勺水湿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
银辉里,孟渔水里捞出来似的,细软的黑发黏在绯红的双颊,醉眼迷离,吃疼地蹙着眉,润泽的唇瓣微微张着,衣襟处莹润的锁骨刃似的突起,再往下一点,几乎连胸膛都可以看个清清楚楚,这副衣不蔽体的尊容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跟醉仙楼挂牌出来卖的小倌有什么两样?
傅至景越是怒火中烧,面色越是沉静,指腹揉去孟渔眼尾的水渍,沉吟,“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孟渔眨去眼底的水雾,竭力地辨认眼前人,须臾才惊喜地瞪大眼,瓮声瓮气地说:“怎的是你,你也来喝酒吗?”
顿时忘记被泼水的不悦,双手高兴地想攀住傅至景的肩膀,可惜扑了个空。
傅至景松开他的头发站直了,面无表情地望着如痴如醉不知死活的孟渔,心里的火噌的一下窜到三尺高,需得做些什么才能平复蓬勃的怒意。
孟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住了后领往屋里拖,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先是噗通地被丢到了地面,顷刻间,傅至景又将他抱到椅子上去,继而竟找出粗麻绳将他的上半身牢牢地捆在了椅背上,两条手臂亦固定在扶手处。
孟渔再是糊涂也觉察不对,酒终于醒了点,慌张地问:“你干什么?”
傅至景不搭理他,从院子里搬来一条宽长凳子,抓住他的腿伸直放上去,拿麻绳一圈圈绕紧,把他的双腿结结实实地跟长凳子绑在一起,这下孟渔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可动弹。
他心乱如麻,不知为何明明是在醉仙楼饮酒,怎么一转醒就到了傅宅?
可不管他怎么问,傅至景都不搭睬,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等傅至景挑高了灯芯,拿着半寸厚的红檀戒尺再次站到他跟前,孟渔才借着明亮的烛光发现傅至景面色阴沉沉的十分瘆人,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他挣了挣被捆死的四肢,唯指节可以活动,刚想询问,傅至景抽走他脏兮兮湿淋淋的长袜,手起手落,戒尺在空气里甩出啪的抽在露出来的脚底。
疼痛来得猛烈又迅速,孟渔控制不住地叫一声,戒尺抽过的脚底板被泼了热油似的火辣辣的疼,他眼睛里起了水汽,恐惧无助地问:“为什么打我?”
居然还敢问为什么。
冥顽不灵,那就打到他知道答案为止。
傅至景缄默不语,冷酷地关起门来对当朝九殿下动私刑,戒尺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抽着孟渔的脚心。
孟渔感觉脚底板都要被抽烂了,这回总算明白为什么傅至景要把他绑起来,他疼得想在地上打滚,偏偏被禁锢在椅子和长凳上,躲都没地方躲。
“不要打了,好疼,真的好疼……”
起先还只是痛叫和求饶,可无论他怎么服软,傅至景都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反而一下抽得比一下重,抽得孟渔全然酒醒,痛哭流涕,分不清脸上的是未干的水还是滚烫的泪。
讨饶无用,他开始反抗,瞪着红透的眼睛,“我是衡国的九皇子,你凭什么打我,傅至景,你再不放开我,我让二哥治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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