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卿,不许说那个字。”
“噢。”祝青臣掩住嘴。
沉默片刻。
祝青臣碰碰李钺,小声问:“那我下午去拿回来?”
“知道了。”李钺无奈颔首, “听小军师的。”
祝青臣这才高兴起来,笑得眉眼弯弯,朝李钺伸出双手。
李钺会意,同样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从窗台上跳下来的祝青臣。
祝青臣扑进他怀里,小声道:“李钺,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八岁那年,我们俩在土匪寨里读书,我说我以后也要留名青史,你还记得。”
李钺抱着他,身形一僵。
被祝青臣说中了。
“我是很想留名青史,但我更想跟你一起。”
祝青臣用脸颊贴贴李钺的脸庞,李钺矜持地微微仰起头,竭力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
——他不能这么快就被祝卿卿哄好,再拿会儿乔……
原来祝卿卿都知道。
——他不能这么快就……
祝卿卿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不能……
什么沈竹,什么史官,什么后人,全都滚一边去!
祝卿卿最在乎的还是他!
李钺不再有意克制,手臂一收,紧紧地抱住祝青臣。
祝青臣窝在他怀里,抖了抖自己并不存在的小狐狸耳朵。
李钺身后的大狼尾巴跟螺旋桨似的,有力地甩来甩去。
两个人抱在一起,全然忘了方才的事情,又黏黏糊糊起来。
正当此时,冷风吹过,祝青臣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李钺搓搓他的胳膊:“冷了?回去罢,早膳吃完了吗?”
祝青臣笑嘻嘻道:“还没吃完。”
“那回去继续吃。”
李钺把他整个儿拢在怀里,要抱他回去。
祝青臣却摆了摆手,神秘兮兮地说:“不用绕这么远,我自有办法。”
他转过身,踮起脚,两只手攀在窗台上,使劲蹬了蹬脚。
“李钺,快,帮我一把。”
李钺明白了,祝青臣本来就是从窗洞钻出来的,他现在还想从窗户爬回去。
李钺失笑,伸出手帮忙,托着祝青臣的屁股,把他往窗里送。
祝青臣成功爬到窗下小榻上,回过头,朝李钺招了招手:“李钺,快来。”
李钺哑然失笑,但也顺着他的意思,手在窗台上一撑,直接翻了进来。
祝青臣站在榻上,也张开手臂,要接住他。
李钺控制着力道,轻轻栽进祝青臣怀里。
所以,就算祝青臣比李钺还矮一个头,但还是准准地接住了他。
祝青臣没喝完的半碗燕窝粥,洗漱用过的水,都还温着。
祝青臣继续喝粥,李钺则用他洗漱的剩水,随便擦擦身上。
他练了一早上的刀,出了汗,晾着难受,祝青臣也不喜欢。
只有侍奉的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这陛下和太子太傅一会儿在廊上站着,一会儿又在殿里坐着,也没见他们从正门走过去啊。
难不成堂堂一国之君和太子太傅,竟然结伴翻窗子么?
*
等祝青臣喝完燕窝粥,李钺也换上了干净衣裳。
祝青臣把散落在榻上和地上的字纸都捡起来,重新收拾好,李钺则让宫人把这几日的奏章抬进来。
两个人并排靠在榻上,挨挨挤挤地倚着同一个软枕。
床榻太小,祝青臣扭了扭身子,伸手去推李钺。
“李钺,你压着我头发了,你怎么长得这么大一只?又压住了!疼!”
李钺伸出手,直接揽住祝青臣的肩膀,把他按进怀里,他才安静下来。
李钺将手里的奏章递到祝青臣面前:“祝卿卿,看,他们都在恭贺太子太傅归来,恭喜我得偿所愿。朕发了话,没有人敢说你不是小神仙。”
祝青臣无奈:“那陛下就多多嘉奖他们吧,鼓励他们多说一点。”
“这是自然。”李钺腾出手来,提笔沾墨,批复奏章——
凡是上奏章,恭贺太子太傅归来的,都赏半年俸禄!
凡是上奏章,祝愿太子太傅与陛下和和美美,恩爱百年的,都赏一年俸禄!
沈竹,卫平他们也算不亏。
前日夜里才被罚了一年俸禄,马上又赏了。
算算应该没损失。
祝青臣收回目光,鼓起勇气,准备仔细看看李钺为他立的传。
至少不能让李钺的文采白费。
只是……才看到第一句,他就忍不住笑出声。
祝青臣问:“李钺,你告诉我,什么叫做‘青臣生时,金龙坠地’?一开始不是说‘霞光满天’吗?怎么到最后变成‘金龙坠地’了?”
李钺理直气壮:“我觉得‘霞光满天’不够震撼,琢磨了好几个晚上,才想到‘金龙坠地’。奇思妙想,别出心裁,朕真是厉害。”
闹到现在,祝青臣只觉得好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胸膛:“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写自己的出生,才好和我相配?”
“朕也‘金龙坠地’,到时候就跟后人说,咱们俩的金龙是一对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天上掉龙,说得好像天上下雨一样容易。”
祝青臣笑出声,继续往下看。
“李钺,你再告诉我,什么叫做‘青臣貌若神仙童子’?”
“说你长得美。”
这点倒是没错。
祝青臣微微扬起下巴,自信满满,没有反驳。
他又问:“李钺,你最后告诉我,什么叫做‘青臣满月识字,一岁成诵,三岁作诗,五岁作赋’?”
“我五岁都还没开蒙,整天跟着你在外边玩沙子,过家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怎么就写诗作赋了?”
李钺同样振振有词:“史书上有个人三岁识千字,还有个人七岁作诗,我觉得你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就给你也安排上了。”
“那我又没有厉害的诗作流传下来,不是一下子就被看穿吗?”
“怕什么?朕是皇帝,朕说是就是,祝卿卿就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文人!”
“你这样根本就是乱来!”
祝青臣举起手,按着李钺打。
“还好我回来了,而且及时发现。要是这种东西真的流传后世,我们两个就变成史书上的大笑话了!”
“谁敢?谁敢笑话?!”
李钺单手握住祝青臣的手腕,将他整个儿拢在怀里。
“好了,不许再打了。天底下岂有臣子打皇帝的道理?被你打得皇威全无。”
“我不仅打皇帝,我还骑在皇帝身上呢。陛下昨夜怎么不说?”
祝青臣扭了扭身子,挣开李钺的束缚,拿起《祝青臣传》,继续观摩。
洋洋洒洒千余字,把祝青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五岁作诗作赋,十岁舌战群儒,十五岁统率凤翔,十八岁功德圆满,飞升成仙。
明眼人一看就是假的,偏偏李钺御笔朱砂,措辞严谨,不容旁人质疑。
至少李钺自己,是真的确信,祝青臣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的。
祝青臣看着纸上满满当当,涂涂改改的朱砂御批,眸光微闪。
可以看出来,一向不爱读书的李钺,为了给他立传,翻遍古今史书,恨不得将古往今来所有赞美之词都堆在他身上。
乍一看很古怪,但是字里行间的真情实感做不得假。
就算相隔多年,隔着字纸,但只要祝青臣静下心来,就能从正红工整的字迹里,感受到李钺浓烈的爱意与思念。
或许,不知道多少个寂静的夜晚,李钺就是靠着翻阅史书,为他立传熬过来的。
所以……
李钺应该不是故意乱写的,他应该只是……
太想他了而已。
祝青臣低着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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