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不可能放任如此危险的陆延陵继续待在赵亭身边。
“我送你离开郡主府,但你从此以后,不能再和赵亭有任何纠葛,更不能再见黎儿。”
陆延陵回头,肩头的发垂落到胸前,里衣并不拢严实,锁骨上密集的痕迹延伸到衣服下面,他单手撑着脸颊,望着赵亭的生母好一会儿才说:“郡主比我想象中更加溺爱孩子。”
郡主不置可否。
陆延陵:“我以为最多半月之内,郡主就会来见我。”
郡主:“与你相反,我以为像你这样野心勃勃的心,应该有能使自己脱困的法子。”
陆延陵闻言流露些许无奈的神色:“那看来我们都挺自以为是。”
郡主一甩衣摆,在他对面坐下:“虽亭儿过分执着,但你故意藕断丝连,故意撩拨他、利用他,才让他至今都在迷障中不可自拔。如果你能有一丝动容,但凡你有一点可怜他,你就该答应我,再也不要见他。”她面容恳切,“宫里多次传唤他,都被固执地挡回去。这次是没办法了,宫里来了禁军,强压着他去见陛下,是因你之故——我不知你何时为陛下办差,可亭儿为了你,连陛下的命令都能违抗。”
“他父亲是个暴烈的脾气,非要闯进来杀你,都被亭儿拦下来。骂也骂过、打也打过,连我都呵不住侯爷,硬让亭儿扛下来!”
“既要抵抗父母,又要违抗圣命,还得应付试图营救你的势力,但最伤他心神的是你。短短一个月,他已瘦了十来斤。”
郡主突然跪下来祈求:“陆少侠、陆大人,劳烦您看在我这一片慈母心的份上,放过赵亭吧!”
陆延陵再冷情,也不好意思白受人家母亲这一跪,连忙将人扶起,实在扶不起,便也跪下,极为无奈地说:“您总不能让我放弃入朝为官,又不能阻赵亭的仕途,同朝为官,怎么可能不相见?”
郡主抬眼,眼底一片冷漠与坚定:“请你谅解我做母亲的心。”说完就站起来,下令:“带走!”
话音一落,忽地涌入数名暗卫,钳住陆延陵便扛起来。
“你原本就是个废人,靠欺骗我儿才恢复武功,如今要你变回数月之前的模样,也算合情理。但我到底不是恶人,会给你足够下半生不愁吃穿的金银,抑或托人照顾你。”
带走人之前,郡主要先废掉陆延陵的气府和四肢。
陆延陵脸色一变:“娘娘不怕赵亭与你反目成仇?”
“亲母子哪有隔夜仇?他还年轻,一段情伤罢了,总有好的一天。”
郡主使了眼色,便有武功高强的暗卫抬掌,准备废掉陆延陵的气府。
陆延陵挣扎不得,眼睁睁瞧着危险当头,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为了保住武功,不得不开口:“慢!我有一事,需与郡主单独说。”
郡主:“你这人狡猾,诡计多端,焉知不是拖延时间?等事后再说吧。”
陆延陵:“事关黎儿的身世,郡主也不想听?”
郡主冷笑:“怎么,你想嘲笑我儿傻,连你的孩子也能认?”
陆延陵面色如土,嘴唇哆嗦,权衡再三,比起些许男儿气概,到底是权势和武功更重要,毕竟他连雌伏都做得出。
“黎儿也是赵亭的孩子。”
“为了气府不被废,连这种鬼话也说得出?黎儿和你如此相似,你能否认他和你的血缘?”
陆延陵抿着唇:“黎儿的相貌和赵亭、郡主也有相似之处。”
“既与你、与我儿都有相似之处,莫不是都有血缘关系?莫不是黎儿是你生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当我和亭儿一样愚蠢,什么瞎话都能信……”宁康郡主渐渐没了声,眼看着陆延陵难堪地闭上眼,原先土灰的脸色转为殷红,显然是羞耻到了极点。
不会吧。
郡主挥退左右,留陆延陵独处,盯着他看了良久才问:“你、你是女子?”
陆延陵瞪她,“您瞧是吗?”
郡主倒吸口凉气,垂头沉思,走来走去,忽而惊叹,忽而定在陆延陵面前欲言又止,随后摇头,最后忍不住再问:“那你怎么生的?不对,你怎么会生——男人怎么会生子?你又在骗我!”
陆延陵闭嘴不言,方才紧急之下的一番话已让他耗光勇气,原本打定一辈子都不说的,实在有损男子气概。
“你……”郡主小心翼翼:“有证据吗?”
陆延陵静默良久才道:“请郡主为我请个大夫。”
郡主:“……能看出你生产过啊?”
“我又不是生产过的妇人,如何看得出来!”陆延陵低吼。
“哦,哦。”宁康郡主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抬脚朝门口走去:“那你,你先待着,我现在去请大夫,要是你敢骗我,我定将你拘禁一辈子……不对,既然大夫瞧不出是否生产过,那你要大夫做什么?”
陆延陵已经背过身,钻进了床榻里,那一瞬间的背影似乎有掩藏不住的羞恼。
宁康郡主想到某个可能,缓缓瞪大双眼,微张嘴巴,同手同脚走出西院。西院门口是探头探脑的威武候,一见老妻,连忙拉过来询问是否解决了陆延陵。
郡主一把甩开威武候:“说什么浑话?张嘴闭嘴解决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想对陆延陵怎么不客气呢!”
威武候诚实承认:“我确实想杀姓陆的。”
郡主闻言怒瞪他两眼,“去请个大夫……不,请十个!不对,不行,此事离奇,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算了,等平药师回来让他看。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好一会儿,忽地转身问威武候:“侯爷,您觉得黎儿长得像我不?”
威武候阴沉着脸:“我还是现在冲进去杀了姓陆的,亭儿恨就恨吧。”瞧老妻进去一趟,出来仍不死心,指不定怎么被哄骗呢!
“整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你最好对陆延陵客气点!”
威武候懵了,心中怒气上涌,不停想着这陆延陵究竟什么狐媚子,把儿子骗得团团转,天天为他要死要活,现在和老妻打了个照面就把她哄得站他那边去了!
“好了!别胡思乱想,我有那么没脑子?”郡主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安抚道:“事出有因,回头再和你详细说。”
威武候只好听话。
夫妻二人相偕离开,刚到东院,就听平药师从荆州赶了回来,急忙召见。
***
郡主见着平药师,拦住他行礼的动作说道:“快去给陆延陵把脉。”
平药师正要寻陆延陵,不过在这之前,他想先跟赵亭汇报毒娘子那枚丹药的事,于是询问世子行踪。
“先别管他。”郡主回:“走,去西院。”
她的命令不容置喙,旁侧还有威武候虎视眈眈,平药师没法,便跟着去了。
***
赵亭直忙到深夜才出宫,紧赶慢赶回郡主府,匆匆踏入西院,一进去发现没点烛火,格外安静,着急地掀开床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随后找遍房里都不见陆延陵踪影,登时大发雷霆,召了院里所有人问完才知道宁康郡主下午把陆延陵带走了。
于是脚步匆匆地跑到东院,求见父母。
被告知父母已经入睡,让他回去,第二日再来找。
赵亭着急陆延陵的安危与行踪,不愿意离去,又不能硬闯,便来到主屋外的庭院下跪,同父母身边的大丫鬟说:“劳烦姑姑和娘说,我就在这里跪到娘醒过来。”
姑姑不管怎么说都劝不动赵亭,无奈回屋。
顷刻后,屋里点着灯,却没人来传唤,似乎打定主意不理睬赵亭。屋里屋外,父子母子,兀自僵持着。
乌云遮住弯月,院里梧桐簌簌,更深露重。
不知何时,西厢房也亮起一盏烛火,窗边倒映两道身影,有侍女西厢房里出,越过跪得笔直的赵亭,拨开门帘,进入里面回话,片刻后出东院,又过了一炷香,回来的侍女身后跟着拎药箱的平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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