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22)
宁长青顿时觉得半个身子都火燎火燎的。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脚下轻轻动了下,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
他微微斜了身子,腰背慢慢拱了起来。
拨水的声音还在继续,甚至还有依稀间听到的一声满足的轻叹,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像是压倒骆驼的稻草,撩地宁长青瞬间便脑壳发热,像是有一股热浪在体内直冲脑顶。
他猛地窜了进去,粗略地窥了一眼屏风透过来的影子,下一瞬整个人已经闪到了屏风背后,站在了江季麟面前。
然后他满腔偷窥做贼的兴奋劲一个瞬间便被浇了个透心凉。
彼时的江季麟却不急不缓地斜靠在浴桶边,一身雪白的外袍穿的齐齐整整,只领口的边角还略有点不服帖的地方。
他挑着眼角,好整似暇地看着呆住了的宁长青,靠着浴桶边缘的右臂前端,修长的指节里,正抓着一只浴瓢,似有似无地拨弄着浴桶的水面……
哗啦……哗啦……
宁长青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哈,哈,季麟哥,你,洗完了啊……”
江季麟眼波流转,像是能看透人般静静看着宁长青。
宁长青被看的心虚极了,脚下轻轻摩着:“季,季麟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季麟差点嗤笑出声来。
不是故意的?
他此时身上这外袍都被身上来不及擦的水珠浸湿,头发也湿了半截随意地披在身后,若不是他早已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恐怕此时早被这人看得个一干二净!
宁长青被江季麟瞧的脸上挂不住了,模糊着嘟囔:“季麟哥,早,早,早些休息吧……”
说罢,便脚底抹油朝外溜。
江季麟瞧着他背影消失在屏风外了,这才淡了眉眼,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
他解开了衣领上两个扣子,又把腰带轻轻抽了下来,衣服顺便便滑落到了地上。
原是他虽然听到了宁长青脚步声,但想要把衣服穿个结实齐整还是不容易的,只来得极系好了腰带扣了领口的扣子,所幸这衣服服帖合身,贴在身上就像是穿戴完全了般。
江季麟犹豫着看了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一眼,还是弃了在进去泡一泡的心思,抬起手拿过铜架子上搁着的大布巾。
“季麟哥。”
宁长青这次倒是没有偷偷摸摸,大着声音伴着一阵急促的小跑步声又回来了。
可却偏偏比他做贼似的溜进来要迅速的多。
江季麟一愣,来不及重新裹上地上的外袍,拿着布巾一甩,裹在了身上。
哐当一声响。
身后传来一声抽气声。
江季麟深吸了口气,闭着眼咬了咬牙根,这才慢慢转过身来,一眼便看到呆若木鸡的宁长青。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惊鸿一瞥间的那两瓣白皙的耀眼的圆润……
太快了,快的他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真的看到。
“宁长青!”江季麟这回是真有些动了怒,皱眉喝道,“出去!”
宁长青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可目光却不听使唤地到处瞄。
修长的小腿上有隐隐的濡/湿痕迹,几道淡色印记的伤疤并不影响白皙的发亮的肤色,线条优美的脚踝两侧骨节分明,浅浅地凹下去些,衔接着一双和他的手一般完美无瑕的足,那双足不像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足,肌肤细腻,血管隐隐可见,脚背匀称丰满,挺而翘丽,修长的脚趾上覆着淡粉的指甲,修剪地齐齐整整,干干净净的模样万分可人。
“宁长青!”江季麟觉出了他不知收敛的目光,顿时更恼了,四下一瞧直接抬手抡起起先挂衣服的铜架子劈手朝宁长青砸了过去。
可许是他气恼间又加上衣不蔽体动作太小心,那铜架子竟失了准头,落到了另一边,发出哐当几声响。
宁长青无知无觉,喉结快速滚动着咽了口唾沫,仍是呆呆看着。
季麟哥的肩膀,好白,好嫩,好像鸡肉……
锁骨真好看,那条伤疤也好看。
真好看……
江季麟见扔出去的铜架子没击中宁长青,又瞧到宁长青几乎可以用“如醉如痴”来形容的神色,顿觉一股莫名的狼狈,他阴鹜了目光,正要教训教训这个已经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可他的目光顿住了,动作也顿住了,甚至思维,也顿住了那么一刻。
“擦擦吧。”江季麟捞过浴桶边上的毛巾,冷冷地扔给了宁长青。
宁长青忙接住了,红着脸转了身,朝鼻子擦了过去。
毛巾上顿时沾染了的红色,不是鼻血,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好少......伤心
第28章 秋分,满城尽带黄金甲(5)
在某种程度上,江季麟不算的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虽不至于把旁人一点点得罪都惦记在心间,但你若真做了什么惹得他不快的事的话,这后果否管是等几天还是几载,总会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那天。
江季麟就像是草原上狩猎的凶兽,狠,准,稳,而且,极有耐心。
而宁长青的行为,换做旁的任何一人,江季麟怕早就出手,不打死也也要打个残疾。
可偏偏一对上那白毛巾上刺眼的红色,一对上宁长青傻乎乎的神色,江季麟胸口的那些怒火,九成都变成了郁闷。
又是如此,又是......例外的宽容。
江季麟是什么人,冷静又冷血,狠辣又沉稳。
正如从未有人对他做出宁长青做出的这般大胆放肆的举动,江季麟也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觉察出自己待这人的不同之处。
这个救命之恩,他是否看得过于重了,重的叫他一次次失了行事的章法。
宁长青还在那边掩饰性地低眉顺眼,但脸上的红晕却隐隐透了出来,江季麟抿着唇,身上的浴巾还半遮半掩着,神色有些阴鹜。
"出去。"
他沉默了良久,又重复道。
分明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话,还脑子旎丽风景的宁长青却浑身一震,惊疑不定地台了头。
他往日虽然迟钝,此时却敏感地觉出了江季麟前后语气的不同。
若说方才是恼羞成怒,起码还是带着感情色彩的,可这一次.......无悲无喜,无怒无愤,就像是一口,再平静不过的深井。
宁长青最怕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季麟。
四年前,在谷底的时候是,四年后,出了谷底更是。
这样的江季麟,离他宁长青,似乎有千里万里,即使就在眼前,也抓不到握不着。
宁长青下意识的心慌起来,他宁愿江季麟如何打骂自己呵斥自己,也怕极了看到江季麟这副无悲无喜没有半丝情绪的模样,就好像他于江季麟来说什么都不是的模样。
他倒宁愿被他视为空气。
因为人离了空气万万不可,可江季麟淡漠至极的语气,让宁长青觉着,他于季麟哥来说,空气都算不上。
可他又清楚极了什么时候的江季麟最厌烦被人扰。
此时便是。
为什么前一刻季麟哥还为着自己动怒,下一秒便变成这副模样
宁长青想不通,也不敢再站在江季麟眼皮下继续碍眼,震惊地抬眼慌慌张张看了一眼江季麟便咬着牙快速退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刚刚走出去,江季麟便像是体力不支般微微晃了一下身,闭上了眼睛,遮住了差点溢出的迷茫。
为什么,为什么宁长青......这般让自己另眼相待,为什么......
夜色暗了下去。
江季麟本是合衣睡着,睫毛轻扇了下,蓦然睁了开来。
他盯着屋顶看了会,眉头锁了又松,松了又锁,终于站起身来,脚尖一点片刻间便到了房门边,“吱呀”一声便推开了门。
门框处依着的人“当”地便倒在了地上,脑袋磕在房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猛的惊醒过来,迷茫着眼揉着脑袋左右打量。
江季麟垂着眼,依在门框边,淡着眼道:“你在门外靠了半夜,到底是要怎样?”
宁长青此时才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眼神闪烁着不敢抬头看江季麟:“季麟哥……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江季麟仍旧淡淡道。
宁长青却猛地站起身:“你前刻是生了气的,我知道我唐突了,我下次断不会这样了,季麟哥你别这样好嘛?”
江季麟气笑了:“我哪样了?你倒是说说我哪样了?”
这话一出,江季麟心里不由一悸,他这话说出来,怎么像极了孩童间置气的争吵……
江季麟还没从这心里的一悸中回过神来,便被一股大力撞向了身后的门框。
“咚”的一声沉闷声响,后背被门框磕的微痛,但这份痛的存在感远远比不上胸前人的压迫感。
宁长青把江季麟牢牢箍在怀里,两条铁臂像是虎钳一般把江季麟的胳膊困在中间,结实的胸膛像是烙铁一般滚烫,紧紧压迫着江季麟的胸膛,带着一股子似乎要压迫出江季麟胸腔中所有空气的狠劲。
“季麟哥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宁长青紧紧抱着江季麟,门框和他烙铁般坚硬的胸膛间狭小的空间根本不能轻轻松松容下身高八尺的江季麟。江季麟被一下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冷了眼想抬手劈开他,却忽视了宁长青那非比寻常的力气。
若不是这般近身,他倒还能轻松躲开宁长青的桎梏,可偏偏二人离得太近,宁长青的力气又大的惊人。
论武艺,宁长青自然是比不过江季麟,虽然他武学天赋极高,但底子和习武的时间在那里摆着,更何况江季麟自幼习武在武学上也算是天资聪颖之人。
可怪就怪在宁长青力气实在太大,二人的距离又太近,加上宁长青的动作突如其来,江季麟一个不查便被宁长青困住了,饶是他有满身的武艺也使不出来。就像是一个打架打的风水云涌的小学生,就算是在如何厉害,也很难从一个高中生的桎梏中脱身出来。
“放开我!”江季麟斥道。
宁长青却不为所动,反而低了头将半个脑袋都埋在江季麟颈侧:“季麟哥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害怕,叫我难受。”
江季麟气笑了:“你这样才叫我难受!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你给我起来!”
他声色俱厉的模样反而让心底空空荡荡不踏实的宁长青踏实了不少。
“季麟哥。”他抬起头来,正巧迎着月光,将他脸上的神色清晰地映了出来,“这样骂我的你,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才让我心里稍稍安定。”
他的眼是普通标准的大众眼型,却看起来比常人英武坚毅,神采奕奕,可此时此刻却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埋着千种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江季麟微愣,愣神过后不由地打量宁长青。
“你这爱好,真独特。”
非得他大声斥责才舒服???
“不独特。”宁长青却摇了头,“试问世上何人,不会轻易地因为季麟哥而倾倒。”
江季麟呼吸一窒,桃花眼微微发沉。
下意识的,不想听他后面的话。
他手下猛地一动,电光火石间扣住了宁长青右手的脉门。
宁长青却似是无知无觉,任由江季麟的指尖搭在他性命的脉门处,直着眼瞧着江季麟。
“季麟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空气像是瞬间被抽走了般。
两人相对无言。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月光静静撒下一层银霜。
宁长青停滞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季麟,他二人靠得太近,以至于江季麟可以清晰无比地从宁长青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