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有望是一点儿都吃不下的,早上吃的东西到现在都还撑着他的胃。
即便是一口也再塞不进去的。
这让陆怀希也没了法子,他还以为是田有望不好意思吃才有这样的说辞。
这身子真是有些弱了。
“下午你还过去吗?”
既然吃不了东西,那便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去的,我每日都去。”
这话倒是没错,自他回村之后,不论是天晴下雨他日日都是如此,只要能在这儿待一会儿,便会觉得自己或许可能还不是一具空壳。
田有望不主动开口,陆怀希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点点头,就像是寻常闲聊一般:“那好,晚些我过去找你咱们再一道去山上转转。”
剩下这些晚上怕是不够吃,再者陆怀希也是想着能不能再去碰碰运气捉些野物回来,总吃野菜怎么能行,现在外面的粮食价贵,还是得能省就省啊。
陆怀希将今个一天都个安排好了。
田有望自然是没有异议,这感觉还挺新奇的。
下午再过去的时候,田有望还从路边摘下了一朵被晒得有些蔫头巴脑的不知名小花。
田有望将小花给放在土包面前,今个太阳大,可是在这桃树下,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热。
田有望甚至还趴在一边睡了个午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坏毛病,竟愈发贪睡了。
许是这天太热了懒得动弹吧。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一个秋,天凉了起来,风也越来越大了。
村里的日子逐渐恢复平常,他们失去了许多,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剩下。
田有望终于在一个冬日的清晨,写下了他会的第一个名字。
田玉。
他还是没能将自己的过往全盘说与陆怀希听,只是他不说,陆怀希也能时不时从村人的嘴巴里面听到些许。
拼凑下来也就差不多就是整个故事的缘由了。
若是以前,陆怀希住进来的第一天,定是能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无数个关于田有望家的闲事儿。
只不过现在倒是不同了,众人都知道祸从口出,即便是那实在管不住喜欢说些小话的,那也基本都是实事求是了,再不敢添油加醋,他们可没有说谎,都是些实话。
陆怀希还真有些惊讶,没想到现在这样看着木讷胆小的一个人以往居然还是个混混。
还是个蹲过大牢的混混。
他是个读书人,不该和这样的人有牵连的。
不过看着面前那个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的小瘸子,他也做不到不管。
缇娜又往写得费力的很,路怀希教过他许多次了,可是他还是没办法学会到底该怎么握笔才不会手抖。
没办法了,他真的太笨了。
不过幸好,路怀希并没有嫌弃过他。
落下最后一点,田有望立马转身朝着路怀希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
之前路怀希教他写字的时候本来是准备教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可是比划太多太长,就时一百年怕是都写不出来。
那会儿,田有望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小时候没有去私塾,不然听说每日都要写这么多的字,真是太为难他了。
对上田有望的笑,陆怀希下意识也跟着弯起了嘴角。
过去的事儿他不再去想,毕竟谁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小秘密。
“写完了?我瞧瞧,还不错,瞧着是比昨个比划直了些,还是得多练练才是。”
田有望最喜欢的便是这个时候了。
虽然他的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是陆怀希总是会很认真看过之后还会鼓励他。
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还是有些厉害的。
他们村的人,能认字还会写的可没几个呢。
“好!”
田有望的声音带着些雀跃。
“要不要试着写写我的名字?”
见他这么高兴,陆怀希鬼使神差开口问道。
话一说出口,他又愣住了。
“我这说着……”
“行,那你教我。”
田有望没说,他早就想学了,只是又怕自己写的不好,到时候闹笑话。
见他并没有不情愿,陆怀希也是有些高兴的。
他过去蹲在田有望的身边,两人挨得有些近,一大一小。
陆怀希直接握住了田有望拿着树枝的那只手。
带着他一笔一划在泥地上写下来自己的名字。
要入冬了,泥层也被渐渐冻了起来。
陆怀希的手劲很大,似乎都不怎么需要用力,便能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写了什么,怎么写的,田有望已经没办法再去认真看,认真听。
他只能感受到陆怀希手心厚厚的一层茧,还有从他背后传来的陆怀希胸腔的震动。
“这样便是了,咱们都是三个字,虽比划多了些,不过多练练一定也能写出来的,到时候你能写好了,我便将纸笔拿给你试试,这样写出来的字便是能一直保存的。”
田有望抬头瞟了一眼陆怀希的下巴,又赶紧低下头去,许是这姿势太过亲密。
陆怀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慢慢从田有望的身边撤开来,掩唇轻咳两声,然后这才继续道:“再过些日子我便要离开,到时候若是你学会了,还能写一张字给我当个念想。”
这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儿,现在各地已经慢慢恢复安宁,算算日子也该是他启程的时候了。
他本来也就是在这儿借住一段日子,这一别若是没有意外,他们或许也不会再见了。
想到这儿,陆怀希心中有些不舒坦,在小竹村的日子很美好,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没完成。
陆怀希叹了口气,他看着僵住的田有望,心中很是不忍,若是他走了,这小瘸子不就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
田有望干笑两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是……是啊!年后就是科举了,咱们这儿离京城远,是该要早些过去才是,什么时候才走呢?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田有望鼻子有些酸,他舍不得,但是没办法。
陆怀希不是该在这样的小村庄里陪着他整日胡闹的人,他这样有才学,该是去造福一方才是。
“过些日子再说吧,走吧,咱们该上山去了,今晚想吃些什么?”
有了陆怀希在,两人现在已经很少再去山上了。
附近几个村子知道小竹村有位举人,那些个富裕些的人家,一个个都带着礼来求陆怀希帮着给教导一番自己的孩子。
不说这几个村子,就是整个雁回镇的举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陆怀希本来是不准备答应的,不过那日送礼的人带了一条肥的流油的猪肉,他无意瞧见了田有望馋得躲起来擦口水的模样。
这心一下就软了。
最后他只收下了这一条肉,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这些孩子,要求便是之后定期得给他们送些吃食来。
当晚,陆怀希就将这肉全给煮了。
田有望一边吃一边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陆怀希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陆怀希也只当他是太久没吃上这样的好东西,好吃到流泪而已。
自此以后,两人的生活简直比以往好上了太多。
不过若是得闲了,陆怀希还是会带着田有望上山去。
“什么都行……”
田有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胡乱点了点头,然后尽力让自己克制住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会让他难过的事儿。
至少现在,这人还在这儿不是。
许是因为感受过温暖,便会不自觉像其靠近,不能再忍受自己一人的生活。
将心思压在心底,他早晚该要习惯的。
陆怀希揉了揉他的头,就是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才好。
似乎是从这日开始,田有望每日都醒得很早,练起字来也更加认真了。
他想通了,他不该将觉得陆怀希要走就觉得难过,他该是要祝福他才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是他最近才明白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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