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容只是被药性弄得昏睡过去,又不是真的出事。
睡着之后的赫连容更像是一座雕像,那面无表情的脸庞,衬着苍白的颜色,入手那冰凉的感觉,更有一种强烈的非人感。
惊蛰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挑出来放在手边。这才俯身去解开男人的系带,露出了他光滑的小腹。
他的目光不由得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猛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留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手中正握着那把冰凉的针刀。
宗大人是怎么说来着……脐下三寸……
惊蛰吐了口气。
他对准了那片皮肤。
…
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屋外的人却是翘首以待,不知道已经走了几个来回,当然,大多数人仍然带着一张肃穆的脸庞。
这其中反应最为强烈的,居然不是宗元信,反而是俞静妙。
她的模样看起来,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宗元信忍不住嘲笑:“先前你还说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而今你这副焦躁不安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
俞静妙冷冷看了他一眼。
她的反应之所以会这么大,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体内的本命蛊有些躁动不安,这种感觉非常奇怪,从靠近乾明宫的时候就越发强烈,到了现在已经几乎是完全活跃了过来。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本命蛊越是活跃,就越会影响到俞静妙自己。
寻常时候,本命蛊的反应是不会这么大的,它们既然寄宿在人体之内,与人体共生,就不会有太多作乱,扰得人心不安。
倘若这并非是俞静妙自己的问题,那只能是因为惊蛰。
哪怕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但他那紧绷的情绪,已经间接影响到这些容易受他控制的蛊虫。
就算是只听命于俞静妙的本命蛊也是如此。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应当是好事,因为这说明惊蛰对蛊虫的控制力甚为强悍,如果他愿意,说不定真的能镇压赫连容体内的蛊虫。
但这也有意外。
“如果蛊虫这么活跃,那灌下去的汤药说不定无法将其迷惑。”俞静妙冷声说道,“如若无法让蛊虫安静下来,那开刀的时候该如何准确判断?”
“屋内已有足够的香料,送服下去的汤药也已经依照你们的古法而制,”宗元信皱眉,“你当初不是说万无一失?”
俞静妙:“但凡屋内那一位想要,他都能够轻易沟通所有蛊虫的情绪,你也不是没有见识过。”
只是在这之前,她从没有感受过这种连自己的本命蛊都被调动的怪异感……就像是之前的惊蛰一直在本能压抑着这种能力,直到情绪都聚焦在景元帝身上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倾泻出来。
俞静妙光是要镇压自己体内的本命蛊,就已经花了不少力气。
宗元信叹了口气:“总是会有意外发生,那你还是进去吧。”有俞静妙这个老手在,事态总不会太过狼狈。
俞静妙捏了捏眉心,没动。
宗元信挑眉:“你在做什么?”
俞静妙咬牙:“我也想动。”
她只是……动不了。
不必宗元信吩咐,她已然想要这么做,只是就在她身体想踏进屋舍的时候,莫名其妙感觉到了一股僵持的感觉……
平生头一回,她有一种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的错觉。
俞静妙面色微白:“……虫奴?”
她自然不可能成为谁的虫奴,但是这种身体无法控制的感觉……却又仿佛像是被人控制住……
在年幼的时候,祖母曾经为了让她体会那种感觉,而命蛊虫操控她的躯壳,仅仅只有过那一次的体验,就已经足以让她痛下决心,这辈子都不能为人所控。
她算不上什么好人,曾经拥有过的虫奴,也的确有几个可怜虫,这样的事情到底太过伤天害理,事到如今,她几乎家破人亡,如今只留下一二个亲人能够活命,确实是因果报应。
……但是太后而今的下场比死还要可怕,到底也算是报了仇。
她也曾想过自己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有可能是死亡,也有可能是继续被当作工具利用。却没想到如今的日子虽有些吵闹,但也还算平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体会到曾经的噩梦。
“俞静妙?俞静妙!”
接连叫了几声,宗元信总算感觉到了不对劲,几步走到她的跟前,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搭在她脉搏上,似乎是在诊脉。
俞静妙勉强动了动舌头:“……没用的,这是……震慑……他不许我进去。”
“什么?”
宗元信抬起头,那双眼睛亮得有些可怕,他这样的人,任何异常之处都会引起他的兴奋。
“屋内的那位……并不想要任何人打扰他,虽然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留意到……他本来就已经是众多蛊虫的主人,当这么认定,那么所有的蛊虫都会遵从他的命令……”
“但是你的本命蛊已经有了你这个主人。”宗元信打断她的话,“为什么还能操控你?”
俞静妙艰难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了。”
宗元信开始来回踱步,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挠成鸟窝:“……不对,奇怪……这蛊虫与蛊虫之间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你们相隔这么远又没有说上话,到底是靠什么传递信息……”
俞静妙呵呵了声,意识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之后她选择放弃,不再与那种压迫挣扎。
“如果你要看,就自己进去,现如今包括我在内,但凡与这些东西沾染有关的人,都不可能进屋。”
俞静妙的告诫,引来了宗元信的纳闷。
“我进屋作什么?”
“你不是担心陛下的情况?”
“的确如此,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要进去看。”宗元信摊手,“你的身体内好歹有只蛊虫,身手也还算不错,这进屋,要是真出什么意外,也能够自保,但我进去呢?难道要让我挥舞着一把刀和陛下作对吗?”
从景元帝断然否决他们靠近那一刻开始,宗元信就再明白不过,这皇帝陛下的戒心比谁都要深重。
要是真的由他来动手,那说不定赔进去的就是他自己的命。
现在整座乾明宫除了侍卫之外,其余伺候的宫人都已经撤退出去,宫内所有的消息已被封锁,不叫外人得知。
这一来是为了封锁消息,二来也是为了不徒生杀戮。免得真出什么意外,要封的口就实在太多了。
他们两人在商量的时候,宁宏儒就站在不远处。
既然要做出皇帝不在皇庭的假象,那宁宏儒与石丽君中,必定有一个人要跟着景元帝外出,他们两个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景元帝左右,有他们其中一人在,才能够更好的遮掩。
出宫的那个人是石丽君,那留在皇庭之内的当然是宁宏儒。
宁宏儒抬头看这天色。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晴空万里,没有一点云雾,就连在日头下绽放出来的花朵,也显得非常娇嫩。这样的时节,总是百花绽放,姹紫嫣红,遍地都是花香虫鸣。
然而在景元帝的身上,最常见的还是那股淡淡的兰香。
这并不是多么名贵的味道,只不过是因为皇帝陛下用习惯了。
景元帝习惯用兰香去蛊惑惊蛰,用一张漂亮柔和的脸庞,仿佛就能够说服那人放下戒心,从容接受他所有的罪恶。
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这般。
如果没有景元帝的偏执,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发生。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让小郎君答应的?
用他那张脸吗?
一想到这里,宁宏儒就忍不住叹息。
某种程度上来说,惊蛰是一个很好懂的人。他只在乾明宫住了好些天,就已经足够让宁宏儒猜出他一个小小的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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