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爱他。”殷无忧听见头顶带笑意的声音,有人低下头,和他交换那条毛绒毯一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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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先生?”
春困秋乏,午后阳光暖烘烘。杨慎都快要睡着了,胡子一抖惊醒,连忙抬头:“小殿下,何事唤臣?”
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摆了一张檀木桌,被称作小殿下的人胳膊肘撑着,半趴在上面,慢吞吞地嚼蜜饯。
吃完了,他吞下去,伸一伸手,身边的宫女赶紧给他递帕子。
“我写得字不好看吗?杨大人怎么就睡着了。”殷无忧一边细致地擦手一边道,“啊呀,我真的很难过。”
他那双泛深绿的眼仁直勾勾盯着你时跟颗琉璃珠子似的,漂亮得不像真人,眉梢揶揄半挑。
——不耐烦了。
杨慎把官帽扶稳当,速速告退:“今日殿下功课完成得极好,陛下问起臣一定这么说。”
殷无忧满意地“嗯”了声,捏了另一颗蜜饯往半空一抛:“赏你。”
半个时辰的课业,杨大人在里头待了不到一炷香。
杨慎唉声叹气一会儿,临走往里头瞧了一眼,心知这位殿下要溜出宫玩了。
摄政王和当今陛下独子,这世间没有比他身份更贵重的人了。汝南宗氏的人恨不得每隔半个月进宫一次,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往宫中送。
他才八岁,就敢坐在龙椅上玩玉玺。
杨大人谨慎地摸了摸脖子,万分感激地想,今日也是没有掉脑袋的一天呢。
他猜得没错,殷无忧是要出宫。
城外新开了一家酒庄,那里有个酿酒的王婆子,酿出的美酒远近闻名。
殷无忧正犯愁送什么给殷臻做生辰礼。
“送什么?”他前几日苦恼地问宗行雍。
一般情况下,小殿下参考二人的意见给对方送礼。上个月他刚听从殷臻的建议,给摄政王送了亲笔御书四个大字:
老当益壮。
朝堂上陛下和摄政王争执,气昏了头,一气之下脱口而出——“你真是老了。”
话音刚落朝堂寂静。
全体大臣恨不得自戳双耳。
一个个鹌鹑一般缩着不敢动,就差挖坑把自己埋进去。
老了。
老……了。
芳龄三十四的摄政王当即冷笑出声,凉飕飕往上看了一眼。
隔天他们勤政爱民的陛下病假早朝。
两天。
又过了几天,可能是对病假早朝的事耿耿于怀,陛下恼羞成怒送了四个字。
看上去像是在夸人,细看又不太像。
好怪。
———送什么?
宗行雍刚下朝,衮服没来得及脱,顺手捏了把他鼓起来的脸蛋,思索很短的时间,一抵犬齿:“城外新开了一家酒庄。”
——酒。
殷无忧还小,对他另一个亲爹的险恶用心毫无了解。
傍晚。
在太极殿桌案上瞧见那坛美酒的摄政王,深沉地掀了盖。
酒香四溢。
御书房刚处理完事的殷臻,脚步当即就僵住了。
他目光扫过那坛酒,哽住了半刻。
宗行雍在一片烛火中冲他和颜悦色地笑:“老当益壮?嗯?”
殷臻飞速:“孤还有折子——”
“本王确认过,看完了。”
殷臻:“殷无忧——”
“太后宫中。”
眼见躲无可躲殷臻光速:“孤生辰孤说了算。”他说话语速跟有鬼在追,差点嘴瓢。
“本王生辰也是陛下说了算。”宗行雍幽幽道,“大事小事、要停要动都是陛下说了算,本王最近脾气太好了。”
“……”
殷臻又哽住。
他刚换了常服,冕冠卸下,通身毫无环佩,乌发流水般倾泻。脱离一切复杂的朝堂算计后,变成最原本的模样。
澄澈一如少年时。
“宗行雍。”他双手微握住,绞尽脑汁道,“做人不能太小心眼。”
本王真是对他太好了。
摄政王心想,他已经开始骑到本王头上无法无天了。
“嘘,殷臻。”
宗行雍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接着指关节在桌面叩了两下,慢条斯理:“趁本王还有耐心,过来。”
第40章 40番外三
“要是殷臻变成一只猫就好了,那样本王就能随时随地把他带在身边。上朝时揣在袖中,用膳时摆在桌面,入睡时贴在胸口。”
“一天就好,本王想和他形影不离。”
——《摄政王奇思妙想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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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摄政王外出点兵的冬日,殷无忧也跟着去了。
皇宫中只剩殷臻一人。
他照常上了早朝,无趣地用了午膳,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吹了点冷风觉得大脑昏沉,于是回到榻上睡觉。
希望一觉醒来能见到宗行雍。
呼呼风声和大雪,外面滴水成冰。
殷臻手动给自己盖好被子,把两侧压严实了,以免有人回来凶他。一切准备就绪,他闭上眼,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中。
眼皮很沉,很重,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
过了很久很久,他耳边忽然响起琐碎的声音,混着各种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接着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他的手。
也不能说是手。
殷臻费力地睁眼,什么长长的,黑金色的东西“唰拉”落下来,兜头把他盖住了。
气息是熟悉的,寒凉而冷肃,衣摆上有太极殿淡香的味道。
陛下迷茫了两秒。
“本王问——人呢?”
“不见了?”
“太极殿就这么大,你跟本王说不见了?”
摄政王气极反笑,不耐道:“还不滚去找?!”
他刚从演武场得到消息赶回来,玄甲褪去,身上煞气和血腥味久久不散。太极殿所有下人说不出所以然,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问三不知。
宗行雍脑内那根岌岌可危的神经一下就断了,太阳穴突突直跳。
任谁都知道,他此刻在爆发边缘。
宗行雍回来了。
但他好像……没有看见孤?
殷臻猛然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一下睁开了眼,伸手想把遮住视线的布料掀开,刚一伸手顿时僵住了——他没有看见自己的手,而是见到一团粉粉的、小小的爪垫,上面围了圈软软的绒毛。
猫爪。
一只幼猫的猫爪。
不超过三个月的幼猫。
殷臻沉默了两秒。
试着发出声音。
殿内霎时一静。
“喵……喵呜。”
小猫的叫声细弱,颤颤巍巍在太极殿内响起。
猫。
太极殿竟然有猫——这是所有人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他们齐齐看向宗行雍身边。
宗行雍脸色微妙地变化,墨绿眼珠直勾勾盯着榻上隆起的一角。
确实是一只猫。
一只通体雪白的,连头带身子才巴掌大的小猫。
它被埋在一团衣物中,只露出一个头。皮毛蓬松,瞧着像是宫中贵人专门饲养的,鼻子粉嫩四爪粉嫩,难得有一双黑润的眼睛。叫完不太相信地又叫了一声,听见细弱的“喵”,静默了。
看上去它很是消化了一下。
然后在众人注视下翘起两只前爪艰难地扒拉扒拉,从自己外衣下挣扎出来。
等它把脑袋探出来所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它那样小,四肢又不灵活,或者还不太习惯自己的新身体。刚站稳就“啪唧”一下往下摔,摔了个四脚朝天后发懵地呆坐了一会儿,忽然就恼了。
坐在榻上,占了小小的一块地方。仰着小脑袋,生气地和摄政王对视。
生气。
虽然猫的表情没有人明显,但不知道为什么,连隔着好几米远的连宗行雍都感觉它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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