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拖到明日,行舟还被关在牢里,一旦过了今晚,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明棋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这个时辰皇上很少肯见外人,小的去求干爹,帮公子想想办法。”
“多谢。”萧偌道。
明棋没再多说什么,给萧偌行了礼,转身快步离开。
紫宸宫后殿,西次间内。
紫檀三屏嵌绿云石心榻上,虞泽兮喝了口热茶,百无聊赖翻着手中的闲书。
烛光从侧面洒落,越发显出眉眼深邃的轮廓。
总管公公董叙站在门外,侧耳听小太监说了什么,神情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
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董叙忍不住暗骂了明棋一声,什么时候不好见,偏偏要赶在入夜之后。
在御前伺候这些年,董叙最是清楚皇上的性情。
白天偶尔还好些,可等到了夜里,便会心绪烦乱,敢在这时凑到跟前的十有八九都讨不到好去。
碰到皇上哪日气不顺时,说不准还要挨一顿板子,故而即便天塌下来,也没有哪位官员敢在天黑之后来紫宸宫求见。
“外面是谁?”虞泽兮视线并未从书本上挪开,只随意问道。
董叙心头一紧,连忙弓着腰小声回道:“是萧公子,听闻皇上已经忙完了公务,想进来给您画张日常的画像。”
“画像?”虞泽兮终于抬起头来。
“是,”董叙额上冒出冷汗,觉得这借口实在糟糕透顶,“往常萧公子给皇上作画都是在御书房里,难得皇上今晚得闲,便想能不能以寝宫为背景作一幅肖像。”
“不过老奴已经与传话的太监说皇上已经歇下了,若皇上不想见萧公子的话,老奴这就将他打发回去。”董叙连忙补充道。
虞泽兮垂下眼眸,屋内一片死寂。
就在董叙已经腿软想要跪下时,虞泽兮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
“既然已经来了,那便叫他进来吧。”
“是。”董叙低着头,不敢多言。
站在宫外等待的萧偌同样有些忐忑。
来之前明棋已经仔细与他说过了,皇上每到入夜后便会心情不佳,比起白日时更加喜怒无常,轻易不肯见人。
在寝宫画肖像原本是太后说笑时随意提起的,萧偌之前根本没打算照做,如今也只能临时拿来当借口了。
“皇上唤您进去,”明棋快步走来,放轻了声音道,“小的闻见小膳房附近有汤药味传来,估计是皇上刚刚服了药,等下公子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惹得皇上不快。”
“嗯,”萧偌点点头,随即又有些不解,“皇上病了吗,我记得之前在御书房时,似乎也有御医过来为皇上诊脉。”
“没什么大碍,是皇上幼年高热后留下的病根,时不时便要发作一回,吃几帖药便能好了,只是生病时心情会格外差些。”明棋将嗓音压得更低。
“公子快进去吧,小的就在外头等着您。”
萧偌稳了稳心神,终于在内侍指引下迈入宫门。
从宫门进到后殿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距离,兴许是路上吹了凉风,萧偌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一些。
迈上石阶,正如明棋方才所言,萧偌果然闻到浓重的汤药味道,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光线异常昏暗。
估计是已经晚了,殿内伺候的人不多,原本站在门边的董叙瞧见他略微点头,抬手叫宫女们退出殿外。
偌大的宫殿转眼只余下两人,烛火摇晃了下,次间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怎么还站在外面,不是要同朕说你弟弟的事吗,进来说吧。”
萧偌浑身一僵,只感觉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不过来意既然已经被对方拆穿,他也不好继续立在原地,只得强撑着迈进西次间内。
次间光线相较于明间还要昏暗许多,墙角宫灯都已经熄了,唯有矮榻边上立着一个镂空雕花的三足灯架。
萧偌刚想行礼,就被对方挥手免了。
“说来你弟弟那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虞泽兮垂眸盯着手上的书本,指了个位置叫他坐下,“不过要朕帮你的话,你打算拿什么来回报朕。”
萧偌刚要坐下,听见这话一惊,连忙又站起身来。
“……皇上想要臣回报什么?”
虞泽兮也不解释,只抬手朝他招了招:“过来。”
夜晚,昏暗的寝殿,还有面前映着灯光的碧色眼眸,萧偌的脑子仿佛已经被搅成了浆糊,下意识走近几步。
心跳逐渐攀升,萧偌已然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淡淡沉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感觉一团软布被塞进自己手中。
软布动了动,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幼狼耳朵。
“朕最近公务繁忙,小家伙这会儿离不开人,你先替朕照看两日。”
虞泽兮凑近笑了下,似乎在打量他不断变幻的表情:“你以为朕要做什么?”
萧偌:“……”
第17章
也许是病中实在提不起什么精神,虞泽兮没说太多,只随意交代了几句,便将萧偌打发了回去。
紫宸宫外,望见萧偌远远走来的身影,明棋紧张搓着手。
“这么快就出来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就你乌鸦嘴。”铃冬没好气推了他一把。
虽然气恼明棋乱说话,但铃冬到底担心萧偌,连忙拎着宫灯迎了上去。
“公子,皇上那边怎么说,可有因二公子的事为难您?”
萧偌闻言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其余等回去再说。”
没事就好,铃冬松了口气。
借着昏暗的灯光,这才注意到萧偌眉眼间有淡淡的羞恼神色,脸颊似乎也有些红。
萧偌容貌原本就好,如今眉眼柔润,又带了抹不明显的薄红,竟比平日多了几分明艳之色。
“你在看什么?”萧偌回头问。
铃冬拨浪鼓似的摇头:“没,奴婢只是在忧心,二公子往后不会真的有牢狱之灾吧。”
“应当不会,”萧偌回忆了下刚才在寝宫里的对话,“酒楼内有许多客人围观,已经查清人虽然是行舟所伤,但的确是对方出言侮辱在先。”
而既然两边都有过错,那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
可以说萧行舟动手打人有错,反过来,同样也可以说是对方先出言无状,萧行舟不堪受辱,所以才不得已出手伤人。
全看断案之人如何衡量。
眼下有皇上出面,两边各退一步,萧行舟最多不过是被打几十个板子,估计是不会有牢狱之灾了。
“不用坐牢就好,”铃冬彻底放下心来,之后忍不住笑道,“公子,皇上对您可真好,这么快就能将事情解决,显见之前已经叫人仔细查过了,就算您今晚不来这一趟,想来皇上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明棋虽然不敢插话,但也在后面用力点头。
萧偌脚下一顿,假装没有听见,抬手将画匣递给铃冬。
“就你话多,我该知会父亲,将你送出宫去,给我换个安静的丫头进来。”
铃冬手忙脚乱接住画匣,险些将宫灯扔给明棋。
好容易拿稳了,才发现萧偌已经走在了前头。
“公子我错了,您等等我,往后我再也不敢乱说了!”
时辰已经晚了,萧偌也没心思再用晚膳,简单洗漱后便歇下了。
幼狼被明棋喂了羊奶,在软布里睡得四脚朝天,萧偌将幼狼抱进竹篮里面,幼狼伸了伸短腿,用爪子勾住竹篮的围边。
萧偌摸了摸幼狼的耳朵,心底莫名又回想起铃冬之前说的那句话。
其实铃冬说得没错,皇上应该很早前就已经知道萧行舟的事了,所谓照顾两日幼狼当作回报,更像是对方临时找来的借口。
只是为什么?
他与皇上三年前结下仇怨,对方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心胸宽广,有何理由要主动帮他的家人脱罪。
即便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好方便后续报复,也实在做得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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