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卅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说这件事不重要不在意,就是真的不重要,真的不在意。但看到谢芷清这样郑重的样子,他还是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
“行,我接受了。”郎卅摸摸他的头发,说。
谢芷清眯着眼睛,笑了。
“对了,郎卅,那个……”谢芷清又说,表情很有些羞赧,“就是,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郎卅无法将真实原因说出口——任谁都只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他想了想,还是半真半假地糊弄着,说:“说过吧,我们很早以前见过——确切来说,很早以前我单方面地见过你,也了解过你。”
谢芷清的思路果然被他带跑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郎卅支着脑袋,侧过脸去看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又在心里仔细过了一遍那一天的场景。
那一天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了,久到……久到他都过了一辈子了。然而再想起那一幕,记忆依然鲜活。
“有一年,你和你的皇兄出来逛灯会,你还记得吗?”
*
那是郎卅接任狼王的第一年。
这位新狼王完全没有做好管理一个族群的准备,上任第一个月便找了个借口自己出去乱逛,美名曰“本王要去了解各个种族的生活习性”。
郎卅这一路走走停停随心所欲。很快他又觉得无聊了,去的地方多了,他发现这些中原国家的生活习性并无太大区别,看久了都是一个样子。
准备回草原时,他路过了安渝,决定把这个小国家当做这趟旅行的最后一站。
那日恰逢灯会,一大早街上人就很多。郎卅找了个酒楼,在二楼坐了一天,一边喝酒一边往下看着。
街边的摊贩和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们好像完全不会疲惫,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和之前游历过的每一个中原国家一样,郎卅想。
后来天色渐渐暗了,街上的人们又都戴上了稀奇古怪的面具——其中不乏狼脸面具。
郎卅在二楼看着,心里默默吐槽,这些中原人,把狼脸画得也太丑了。
他掏出几块碎银子丢给客栈小二,结清了这几日的房钱和饭钱后便下了楼。
他想,他们这种喜欢独居的狼族,恐怕永远都理解不了这些爱热闹的人类。
郎卅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不了几步就会被不长眼的人撞上肩膀或是腰间。他看着这些戴着面具的人类,心里感慨道,这些面具真是丑得各具特色。
然而在这些丑面具中,有个人的面具倒是很新奇。
是只兔子。
郎卅多少了解过一些这里的习俗,知道佩戴面具就是为了吓鬼——这些不知死活的中原人竟然用狼来吓唬鬼,这个习俗实在让新任狼王殿下耿耿于怀。
知道了这些再看看那只兔子面具,这图案多少显得有点不知好歹了。
那戴着兔子面具的人正踮着脚看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那家糖葫芦不知是不是味道格外好,周围围的人比其他摊子都更多。
那个兔子面具伸长脖子看着,即便有面具遮挡也能看出那人的望眼欲穿。
但他走不开,他无法挤进人群真的去买一只糖葫芦,因为他还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面还坐着另一个人。
轮椅上那人拽拽那只“兔子”的袖子,让他弯腰下来听自己说几句话。
郎卅听力视力极佳,隔着吵闹的人群也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把我推到路边没人的地方就好,你去买,快去快回,不会有事的。”
“不行不行,算了,这附近就没有人少的地方。不安全,我不放心。”
“没有事的,听话,皇兄也想吃——”
话没说完。
那只小兔子摘了自己的面具,啪地按到那人脸上,说:“你不要再啰嗦啦!”
面具下面的脸清丽俊俏,双眼乌黑明亮,长发随着摘面具的动作轻轻飘起,柔柔地缠在他的手腕上。
同其他看热闹的人一样,那只小兔子也穿得暖暖和和。郎卅看不出来那是什么颜色,只知道映在自己眼中是很深的一种颜色,兜帽带着一层毛圈,裹住了他小巧的脸颊。
坐在轮椅上的人摇了摇头,道:“小清儿,你呀……”
那两人说着,走远了。
郎卅看了看那两人的衣服。布料柔软光滑,与人群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不仅衣物如此,发饰、举止、言谈,都不似普通人家。
联想到方才偶然露出的一句“皇兄”,想来那两人是安渝皇室的小皇子吧。
那两人就这样离开了,郎卅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草原了。
出城的方向与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相反,郎卅走出几步后回头看了看。
毕竟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人,那两人脚程慢得很,老半天都没走出太远距离。
郎卅回头看时,那只小兔子正蹲在地上给他的皇兄盖毯子。小毛毯把那人的腿盖得仔仔细细,一点缝隙都没有。
郎卅心想,这安渝国的皇子和想象中的还真是不一样,居然很会照顾人。他又想起自己的妹妹,想,郎潇潇必不会这样贴心。
这么想着,郎卅停住了脚步,远远地又盯着那对兄弟看了一会儿,一直到那两人走出了很远很远、身影小到看不见。
*
“后来我就回了草原。”郎卅缓缓说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阿爹问我有没有中意的人选,我便想到了你。”
郎卅捉了一缕谢芷清的头发,慢慢绕在手里,又说:“后来,和你们中原人打惯了交道,我学到了一句成语。”
他直起身子,自上方俯视着谢芷清,说:“叫,‘惊鸿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别急,这周一定让他们那个()
第18章 18
谢芷清原本认真听着,听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又红了。
他抿着嘴,想说点什么,又实在觉得害羞。
他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是去年的中元节?我实在记不清了。我……我老出宫去玩。”
郎卅板着脸教育他:“贪玩。”
“是。”谢芷清惭愧道。
郎卅的表情绷不住了,他戳戳谢芷清的脸,说:“草原也有很多地方,我带你去玩。”
谢芷清乖巧地点着头,“好哦!”
之后还说了些别的。
夜色深了,谢芷清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沉沉睡去。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依然赤.裸着,他却能安心睡在郎卅身旁,丝毫不觉得危险。
郎卅撑着脑袋躺在旁边看他,谢芷清身上的温度近在咫尺,稍微挪一下就能触碰到。
郎卅不敢动,怕自己碰一下小皇子的身体都会兽性大发——谢芷清根本不知道,睡在身边这个看似安全的人,心里藏着多少不能言说的恶劣想法。
更别说——
郎卅举起手腕看看。
袖口已经露出一点深色的痕迹。狼纹从背后开始,沿着手臂一路蜿蜒,现在终于爬到手腕了。
这是他们狼族发情的特征。
郎卅对这个东西已经很熟悉了。进入成熟期后,每个兽族都会经历发情期,这次不处理硬熬过去,下次发情期更长也更痛苦,再倒霉一点的,可能根本熬不过去。
就跟他上辈子一样。
郎卅放下手臂,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身边是无法忽视的温度,耳边也传来谢芷清均匀的呼吸,鼻间是那人头发上的清新皂香。
还能再忍一忍,郎卅想,再忍忍吧。
反正有了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总不会再这么倒霉,郎卅苦中作乐地想着。
今晚对谢芷清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但远非所有。
郎卅隐去了后面那些更重要的、也更悲伤的过往,只将他们上辈子的缘分简单形容成一段一见钟情的邂逅。
至于安渝在半年后经历的那场浩劫,那场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那些匆忙逃命中一一死去的亲人,和……满脸脏污、衣服破破烂烂地倒在路边的谢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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