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隼一愣,“什……什么?”
“想来匈奴也是不会告诉你们的。”楚明允慢慢地转过了身,正对着他,“沙漠瀚海,我能直入百里攻城略地而不迷失方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宇文隼下意识问道。
楚明允勾起唇角,笑意盈盈地道:“你的皇长兄告诉我的。”
“胡说!”宇文隼怒道,“皇长兄绝对不会背叛我们匈奴的!”
“那你怎么解释我在沙漠中从未遭过伏击?”楚明允微挑了眉梢,静静瞧着他,宇文隼顿时噎住,楚明允便低笑了声继续道:“十招之内我折断了宇文骁一半的骨头,将他活捉。驻扎的营地旁有片海子,我就把他倒绑在扎在海子里的木柱上。”
楚明允的语调淡淡,漫不经心,笑意却一分分的加深,看着宇文隼道:“要不要我来告诉你那是怎样的感觉呢?”
“不会死,但海水会接连不断地灌入他的口鼻,他要无时无刻不在海潮中挣扎着呼吸,而且咸水还会浸入他的肌理,凌迟他的伤口,反复折磨到连自杀的念头都没空有。而且啊,全身的血都会顺着往脑袋上流,时间久了,眼珠子就会脱落出来,骨碌碌的,就滚到你的脚边。”
宇文隼怔怔地看着眼前姿容艳丽的男人笑着,说出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胸膛里像是也有海水倾灌而入,浑身的血都一点点凉下。
“只两天他就熬不住了,放下来的时候趴在我的脚边,你知道像什么吗?”
喉头似被死死堵塞住了,宇文隼脸色苍白,楚明允的言下之意他听的分明,却只能吐出一句:“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他?!”
“成王败寇,有何不可?宇文骁在之前屠城时就该有这样的觉悟。”楚明允道,“宇文骁在第一次见我时,说了跟你相似的话,他说我这样的美人,就该活捉供以军中玩乐。”
“他像条狗一样趴在我面前时,我便问他:皇子殿下,现在,还觉得我美吗?”
楚明允缓步款款向宇文隼走近,他近一步,宇文隼便退一步,终至背抵上廊柱退无可退。楚明允在他跟前站定,微微俯身逼视进他眼里,忽然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来,“皇子殿下,现在,还觉得我美吗?”
宇文隼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楚明允的笑意悉数敛去,眉目如刀刃凌厉,“真不愧是年轻气盛,连战场血腥气都不曾闻过,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你敢……”宇文隼抓上他的手,嘶声道:“……放开!”
楚明允倾身,低声道:“我大可直白告诉你,割地盟约一事谈无可谈。如果他们所有人都答应了,那我就杀了你。两国交战又如何,你觉得我会怕吗?”
宇文隼抓着他的手指拼命要掰开,那只手却如铁铸一般分毫不松,窒息感没顶涌上,仅剩下赤红的双目还死死地瞪着他。
“不过,”楚明允忽然松开手,退开一步,“我倒是不觉得匈奴的王会愚蠢到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儿子而跟大夏开战。”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捂着喉咙咳嗽的宇文隼,“你觉得呢?”
宇文隼费力地平复着呼吸,一言不发,眼神彻底黯下。
第四十六章
窗棂扑落声响,黑羽鸟落上药庐窗沿,仰头鸣叫几声。
秦昭回头看去一眼,将茶盏放在杜越面前,走过去取下密函。
杜越搁下手中药单,跟着跨过晾在地上的药材,凑头过去问道:“写的什么啊?”
“师哥吩咐说要探查一下那些留在朝中的臣子对与匈奴割地结盟的态度。”秦昭将信纸折好收起。
“这还用问?”杜越果断道,“肯定不能让出去啊!”
秦昭看着他,点了点头,“师哥也是这个意思。”
杜越愣了愣,随即猜出了楚明允信中原意。他讪讪收回了视线,俯身将药材收整回匣子里,秦昭便默不作声地继续帮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长年持刀握剑,却能将草药分门归类得极为熟练。
杜越忍了又忍,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哎,秦昭,你觉得……楚明允究竟算什么样的人啊?”
秦昭动作未顿,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杜越挠了挠头,“我跟姓楚的好歹是多少年的交情,原先我觉得自己知道,可是现在又感觉不知道了。”
“怎么说?”秦昭问道。
“就是……”杜越重重叹了口气,拉过凳子坐下,将先前楚明允扔了玉佩的事咬牙切齿地讲给秦昭听,“别的不说,我表哥可是好心好意送的那么好的玉,他就那么扔了啊!当年在苍梧山时我只觉得他这人性格实在是找抽,可几年不见,看他现在这么狠绝的样子,我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师哥没变,一直这样。”秦昭道。
“你确定?”杜越一脸怀疑。
“当年山上除了两位师傅,就只有我们三个,师哥对我们没有戒心,你当然发现不了。”秦昭也坐下,道:“下山以来,无论何人送的东西,只要是不明用意的,师哥都会毫不犹豫地毁掉,也的确因此避开了许多祸端。”
“……这样啊。”杜越闷闷地应了一声,静了半晌,又拧着眉低声道:“楚明允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秦昭摇了摇头。
“不会吧?!”杜越惊诧,“连你也不知道?!”
“师哥从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秦昭道,“而且最早呆在苍梧山上的不是你?”
“是啊。那时候百里师傅一开始明明说了是不收徒的,可是我从家里探亲回来后就发现多了个楚明允,我问师傅怎么回事儿,师傅只说他是百里师傅故人的孩子。”杜越忽然拍案而起,“对了,刚见姓楚的时候我问他了,但你知道他怎么跟我扯的吗?”
“什么?”
“他说他其实是孤魂野鬼,因为有执念才没死干净,苍梧山上灵气足,他修行完就要去吃人了!”杜越激愤不已。
秦昭看着他,“你信了?”
“信了啊。”杜越理所当然道。
秦昭默然别开了视线。
杜越继续道:“我还问他以前吃过人吗,他说吃过啊。就他妈因为这个我一直有点怕他,到现在都改不过来了!”
秦昭:“……”
“这也不能怪我信了啊!”杜越急忙补充道,“秦昭你又不是不知道,起初姓楚的整天冷着脸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我问他这些的时候他就坐在那个石潭边上,周围全都是白雾,然后他忽然冲我笑了,我靠第一次啊,你是不知道他当时那个眼神,吓死我了!”
秦昭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时至今日回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杜越拍了拍胸口坐下,便听秦昭慢慢开口:“师傅显然知道师哥的事情,但是也绝口不提。不过师傅在师哥辞别当晚喝了许多酒,醉后模糊地说起过几句。”
“百里师傅说什么了?”杜越追问道。
秦昭皱紧了眉,“那天夜里我去收拾酒具,师傅忽然叹气说师哥选的这条路实在太苦,我问为什么,师傅只告诉我……”他对上杜越期待的眼神,又垂下眼,犹豫着道:
“他想要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天下,若不能成大业,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楚明允停下脚步,抬眸凝望那一屋灯火透出了窗,薄薄地晕染上院落里的那株花树,残花沾湿,光影明灭。
他走上石阶,正欲抬手,门却自内打开了,猝不及防地对上苏世誉的视线,楚明允未及回神,“你怎么知道我在?”
苏世誉淡淡一笑,“听到楚大人的脚步声了。”他侧身让楚明允进屋,“只是不知楚大人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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