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明点了点头, 塔吉问道:“那我先走了……我扶你睡下。”
“不……”李长明拉住他, 软声道,“我喜欢有人在旁边陪着我睡。”
塔吉刚刚要抱起人来, 闻言心跳都漏了一下。
“虽然我不怕黑, 不怕一个人睡了……”李长明将脑袋轻轻埋进他颈窝, “但我要你陪我。”
“好。”塔吉低低笑了一声, 往怀中人的额头上亲了亲。
边境的风波, 在这一场盛大宴会之后,便完全息声。
塔吉一回到磐石城,莫罕倒是没来闹了。小可汗放松许多, 却也在同时心里生出一股子愤怒。
果然,都在欺负他年纪小。每个人都怕塔吉,而且只怕塔吉。只要塔吉不在身边,他们就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这种现状,他也不会总是焦虑,总是对舅舅有些意见……他明明相信舅舅的忠诚,却又会害怕……其实那也不是怀疑,他其实只是想让舅舅注意到自己的处境罢了。
而被塔吉回城的消息吓到没有再去找瑟珠的莫罕,此时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又急又怒,召了一大堆乌环贵族到家里商讨。
“你们也都看到了,塔吉杀了我阿爷。什么畏战不出贻误战机!都是借口!我们打仗关黑衣旅什么事?他们贪功冒进,却怪到我阿爷头上来?”莫罕满面怒容,“为汉人杀了乌环的右贤王?可笑!”
屋内一众贵族静静听着,无人发话。
半晌才有人道:“莫罕……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莫罕看他面有惧色,不禁神色阴沉下来,不悦道:“怎么,你害怕?”
那人道:“莫罕……你直说吧。虽然右贤王就这样被杀,我们都觉得不妥,也想给你讨个公道。可是……那毕竟是小汗王下的令。你要干什么,也得先掂量掂量啊。说句不中听的,我们大家都跟此事无关,要是给你说句话,反而惹了小汗王……我们也怕啊!”
他说完,房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却都是默认了他的话语。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乌维死不死,横竖跟他们无关。
莫罕顿时脸色大变,怒道:“乞伏夷延!你别以为你就没事,老子姓阿史那,他都敢杀了我阿爷。你就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你只是鲜卑乞伏部的首领,归附我乌环的!你以为右贤王死了,下一个不会轮到你吗!”
刚刚说话的乞伏夷延脸也板了起来:“我乞伏部虽小,归附了乌环也是贵族身份。平白无故的,小汗王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你真以为我阿爷死了,是因为他犯了错?”莫罕冷笑几声,“我阿爷又犯什么必死的大罪了?因为没有及时出兵救汉人?那以后,你怕是就会因为见到汉人没恭恭敬敬跪拜被他罚!”
他话说完,不止乞伏夷延,许多人也都面露了担忧愤怒之色。
唯独他的二弟杰利皱眉道:“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事情什么时候就成你说的那样了,不过是对汉人使团敬重些而已,至于吗?”
杰利跟塔吉关系还算不错,年少是就是朋友,还一起出征打仗过。这些年虽然联系不似以往那般频繁,渐渐淡了些,但还是相互信任的。杰利对塔吉最近的这些做法也有些不满,可也听不了莫罕这样说话。
莫罕喝道:“老二!你给我闭嘴!谁不知道就是你最爱跟着塔吉。阿爷是我一个人的阿爷吗?你阿爷都死了,你还给塔吉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有没有你阿爷!”
杰利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我当然会因我阿爷的死愤怒,可这不是一回事。”
这辩驳却十分苍白无力,连他自己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下去。
莫罕瞪了他几眼,冷笑道:“不是一回事?塔吉怕是巴不得当汉人的狗!今天能为汉人杀了右贤王,明天就能为汉人把你我都杀了!这种乌环叛徒,却掌握着乌环大权,你们便一点愤怒的感觉都没有?”
杰利道:“大哥,当年是塔吉带领我们东迁的。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有现在的乌环。乌环能有今日,都是塔吉征战的功劳。你不满塔吉行事大可以说,我们都一样,觉得他对汉人太过了……可你怎么能说他是叛徒啊?”
莫罕讥讽道:“是啊,他多厉害,一个人带着我们东迁。可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打过去?而是把汉人请到我们乌环来?让我们为汉人感恩戴德?我们和汉人之间的仇都忘了吗!”
他说完,从那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继续道:“你们搞清楚。塔吉一直都是主张学汉人的那一套……如今把各地牧场开垦成农田,分给那些平民去了。等这些地不够分了呢?我们手上的不就要被拿出来?之前汉人使团都在各地做了什么,你们不是没有看到,都瞎了吗?如果真的不会动我们,那何必去四处勘测?”
众人听得脸色一变,尽皆缄默。
“你们以为这就是我家一家的事吗?只是土地牧场的事吗?我们的存在,就是他掌权最大的障碍!中原有句话,鸟打完了,弓就没用了要收起来,兔子死了,猎狗就要被杀了吃掉。他那么喜欢学汉人,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我们现在就是那把弓,那条狗!他不会留着我们的!”
莫罕重重一拍桌子,神情愈发激愤:“他以前还算能厚待我们王族,现在呢?不过是当初需要我们而已。现在不需要我们了,我们的存在还挡着他的路,他早晚会一个个把我们都杀掉的。刀都悬在头上了,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慌吗?”
人人都担心自己,担心真的会有一天被塔吉铲除。但还没有人敢真的做什么,磐石城依然无比平静。
东乌环的平静,对于长孙澈来说是一种煎熬。
他已经在房里不知所措地待了三天,什么好消息都没听到。
“哥,欲谷大人死了,我们怎么办?”阿罗抿唇站在长孙澈身前,“那么久了,疫毒也没有扩散开。”
长孙澈叹气道:“没事,欲谷只是我们的一个倚仗罢了。没了他,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欲谷身死的消息早已传回西乌环,磐石城中知道得只会更早。
长孙澈得知此事时,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欲谷一死必有大变,他的计划怕是难以继续,可欲谷这些年的提拔和欺辱让他又感激又憎恨。他巴不得欲谷早些死,又要靠欲谷的力量完成自己的计划。欲谷真的死了,他也没什么可倚仗的了……
而且,欲谷的死打乱了所有计划。他竟然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两人正沉默时,门口脚步声响,是宣磐走了进来。
长孙澈顿时心中一喜,他得知塔吉回城,就在等宣磐,今天总算是等到了。长孙澈忙向他问道:“宣磐,你出去这一趟,找到了么?”
黑蛇神教被黑衣旅一举摧毁,疫毒他无法拿到,但之前患病被各部抛弃死去的那些人,身上会带着疫毒。宣磐随塔吉出征,路上只要稍微留心搜寻一下,应当是能把疫毒带回来的。
宣磐冷声道:“找是找到了。”
“那我们……”长孙澈话未说完,便察觉不对。
宣磐的表情很奇怪。
“别我们了。”宣磐冷冷一笑,“欲谷都死了,你不会以为我还傻站着等死吧?”
长孙澈睁大了双眼:“你……你想干什么?”
宣磐环起双臂,讥诮地看着他:“我在磐石城里,好歹也是手里拿着点军权的将领。欲谷死了,我何必还继续为他做事?”
长孙澈不由大怒:“你……你小心我举发你!”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宣磐若真的想要出卖自己,那也得掂量掂量。
宣磐厌恶地看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故意出卖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以后别来找我。”
他言毕转身而去,站在一边的阿罗眼神变了变,冷冷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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