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了伏天,初岫就开始贪凉。
否则手脚就热的他烦心,脾气也容易暴躁。
他手里捧着碗冰乳酪,舍不得吃,给自己的手降温。
又去偷偷打了冰凉的井水,用来泡脚。
大碗的冰里埋着大大的桃子,杏子,还有荔枝。
他趴在桌上,啃着桃子,看话本。
万俟琤从外边进来,带回了一股子热气。
初岫看的入神,没留意有人进来,摇着折扇,将书翻了个页。
少年将裤脚挽到小腿,雪白的双脚浸在水里,惬意的晃着腿,衣服凌乱的半敞着,乌发用布斤高高的束起,束成从前他常扎的模样。
那张脸较四年前更加惊艳魅惑,身量也比四年前高些。
初遇的时候,初岫才十六,如今已经快到弱冠了。
他脱掉铠甲,铁器碰撞的声音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他只抬头扫了他一眼,眸色淡淡,像是没把这人看进眼里。
他没说话,继续看自己的话本子。
万俟琤:“我去洗澡,换件衣服再来找你。”
初岫没理他。
万俟琤眸色微暗。
这和以前反过来了。
以前常常是初岫说话,他不爱吭声。
现在初岫不理他了。
他转身往外走,刚走出两步,又停步。
他看向初岫的脚,看向那盆里的水,皱起了眉。
他走到初岫面前,半蹲下来,将手放入那水中试了试。
清清凉凉。
他轻叹了口气,轻轻握着初岫冰凉的脚,说:“别用凉水。”
他的手太热了。
脚脱离凉水,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被他捂热了。
天气炎热让他心里烦躁的要命,被他这么一搅和,他更生气了。
他直接抬腿对着万俟琤的胸口踢了过去,凶道:“你离我远点。”
万俟琤:“……”
隐蔽处的达安心里一惊。
他甚至不敢看将军的反应。
然而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想象中的冲突没有发生。
他们家将军只是将少年的脚擦干净,然后放开。
万俟琤将凉水挪走,起身说:“我知道你热,但别这样消暑。”
初岫其实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刚刚他完全忘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暴躁。
他蜷缩起自己的腿,双脚在失去了凉水降温后,又开始热的难耐,热的烧心。
他看着端着盆往外走的男人,抿了抿唇,开口说:“万俟琤,我热。”
万俟琤脚步一顿,轻挑起唇,温声道:“我叫人给你建了个避暑的屋,一会儿带你去。”
初岫用手抓冰水果用的冰块儿,将手弄凉,就去捂脚,手烫了又去抓冰块儿。
万俟琤带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他把踏上的锦缎弄的湿淋淋的。
万俟琤耐心的拿了帕子给他把手,对大夫说:“他入了三伏就开始手脚发烫,夜里严重,还总爱喝水。”
“我帮公子请脉。”
初岫看看万俟琤,又看看那胡须花白的老头儿,皱起了眉,不高兴的说:“为什么要请脉,我没病。”
少年别过脸去,收拾气桌上的话本,想要离开。
“他到一年的这个时候就总要给自己抓药,问的时候就说是小毛病,每次手脚发热的时候,他吃上一副药就好了,我不懂病理,你看看应该给他开什么药?”
初岫:“……”
初岫讨厌万俟琤对他这种似乎带着补偿意味的迁就,也真的讨厌他一副很了解自己,对自己好到连恨他都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他要是真的对自己好,就不会囚着他,就不会不告诉他过去。
万俟琤转头看他,语气柔和了八度:“初岫,你给他看看,看完我们就去避暑。”
“……”
初岫伸出了手。
他垂眸看着那老大夫给自己切脉,那手法让他莫名的熟悉,可总是这样,每次他对什么有熟悉感的时候,大脑就会出现一片空白,心里一片空芜,然后心情会很低落,低落到他什么也不想去想,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他很讨厌这种低落,让他总觉得与四周的一切割离,外边的色彩是斑斓的,他所处的地方一片灰白。
他提不起精神,无意识的用手抠荔枝的壳儿,任那老大夫给他把脉。
万俟琤将他揽进了怀里,在他耳边哄他:“快好了,快好了。”
每次这种时候,万俟琤都很有用,只要靠在他的怀里,他茫然烦躁的心就能稍安。
他安静的靠在万俟琤怀里,垂眸掐那可怜的荔枝,指甲在不规则的表面印出了月牙儿,将它抠出了汁水。
万俟琤从他手里取走了荔枝,帮他擦手。
看他掌心都已经热的轻微脱皮,托起他的手轻轻给他吹。
初岫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大夫号脉结束,道:“是阴虚火旺,不是什么大病,我开个方子,按着吃上七日就能好,要留意别吃太油腻的东西,多睡觉,保持心情舒畅。”
万俟琤松了口气。
大夫走了,他低头看初岫,少年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安静沉郁,一动不动。
他以前的性格虽然不闹腾,但十分活泼,从来没见他这样过,万俟琤眸色黯了黯,拉住他的手,轻声叫他:“初岫。”
初岫还是不理他。
他将人抱起来,往给他做的避暑的屋子走去。
冰从天山采集,一路马不停蹄的运回格勒善,中间耗费的人力财力令人咋舌。
这房间里全是按着初岫的习惯摆设,一张足够滚来滚去的大床,窗边设了矮塌,四角都是装了冰的桶,外边是炎炎深夏,房里却凉爽舒适,让人瞬间放松了下来,得以好好喘息。
窗外的院里一颗大桃树,还有移植过来的药草和花,一切都是按着初岫的喜好来的。
初岫坐在矮塌的凉席上,捧着话本子,面无表情的看着。
万俟琤在他身边,给他剥水果吃。
有时他会张嘴,有时不会,万俟琤只好自己吃。
他每一次的沉默,都让万俟琤心如刀绞。
他每天都在挣扎,有时想干脆给他自由,让他继续追随他的 “八声甘州”,他不喜欢自己,他就让他走。
可他不放心,初岫这个样子,他什么都忘记了,根本没法自己好好生存。
万俟琤把那颗被他拒绝的葡萄自己吃了,尝试着和他聊天:“初岫,你还记得八声甘州吗?”
初岫隔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回答他,他漫不经心的将那写着儿女情长情意绵绵、才子佳人如痴如狂乱人肠的市井话本翻了个页,道:“不知道。”
万俟琤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道:“你从前和我说,你听过那八声甘州的曲,虽不解其中意,只觉得风景好,便想去看看。”
初岫没理他。
万俟琤默了默,挪到初岫身旁,将他搂进了怀里。
初岫终于开口,皱着眉不耐烦的说:“热。”
万俟琤没放手,就这么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用唇触碰他的侧脸。
初岫挣扎了两下,无果,也就随他去了。
万俟琤眸色幽深,唇慢慢下移,落在了他的脖颈上。
初岫扬起脖子,靠在他的肩上,举着话本看。
无论是以前初遇,还是失忆以后,初岫都很单纯。
他其实并不理解这些触碰是什么意思,换句话说,他没开窍,只知道这样舒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随他了。
万俟琤呼吸深沉,他深深喘息了一口气,将初岫肩上的衣服剥下,露出的肩,可赞叹一句冰肌玉骨。
灼热的吻落了下来,“初岫,以前你虽嫌弃夏天热,可也总是爱趴在我怀里的。”
初岫的身上染了绯色,可他不懂那是为什么,皱着眉道:“你能不打搅我看书吗?”
万俟琤轻笑了声,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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