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江屿行辞了城门守卫的差事,给他爹留了张纸条,说自己要去北境参军,然后骑着马就跑了。
他策马至城外,见赵奉也牵着马等在路边。
“你怎么来了?”江屿行见他还背着个包袱,不解道,“你要去哪儿?”
赵奉翻身上马,说:“我就知道你要去找人,这不是怕你孤身一人的,半路叫狼叼走就不好了。我告了假,与你走几程。”
他说着,又从包袱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一把塞进江屿行怀里,挤眉弄眼道:“这可是我特意从凭栏阁给你买的,好好收着。”
江屿行一头雾水,“什么?”
“话本里不都说,媳妇跑了,那抓回来必然是要这样那样折腾一番。”赵奉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林公子身子弱,你可悠着些。”
江屿行:“……”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第32章 他要扒我衣衫
胡说什么?”江屿行不知怎的,耳根忽然有些发热,“什么媳妇?”
赵奉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揶揄道,“怎么?不是媳妇,是相公啊?”
“皮痒了你?”江屿行越听越不对劲,“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挺乱的,”赵奉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是他乱你,还是你乱他啊?”
江屿行一愣,蓦地就想起了上回从坑里上来后,因柳涔死活要扶他,拉拉扯扯之下摔倒在地,林子砚一下子亲在了他脸上……
“阿屿,”赵奉抬手在他跟前晃了晃,笑道,“你很热啊?脸那么红,哈哈哈哈哈……”
江屿行下意识一摸脸,又很快放下,策着马往前走,底气颇为不足道:“胡说八道。”
“哎哟,”赵奉追上去道,“你羞什么?先前扒人家衣衫的时候,也没见你羞,这会儿倒不好意思了?”
江屿行抬脚就踹他,“滚一边去,满脑子想什么呢?我那是为了看他腰间的刺青。”
“刺青?”赵奉不解道,“什么刺青?”
江屿行:“宿北狼。”
“什么?!”赵奉吃惊道,“林公子腰间也有宿北狼?那他……”
“只有半个,”江屿行看着茫茫的天色道,“他说,从他记事起便有了。”
赵奉摸了摸下巴,道:“林公子怎么会跟北祁扯上关系?况且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那些北祁人才找上门来?”
“或许也是因他腰间的刺青,”江屿行沉吟道,“只是,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赵奉想了想,恍然道:“他们不会是偷看林公子洗澡吧?!”
江屿行:“……”
赵奉越想越对头,磨牙道:“宁末这不要脸的,不会也看过吧?!阿屿……”
他一转头,就见江屿行的脸又红了。
赵奉:“……你也……偷看林公子洗澡?”
江屿行不自然道:“没有……”不是偷看的。
赵奉不信,“看自己心上人怎么了?我又不会笑话你。”
江屿行险些被他气死,“你哪只眼睛瞎了,我没心上人。”
赵奉一副十分震惊的模样,“难道林公子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江屿行抬脚就把他的马踹跑了。
“啧啧,”赵奉扯着缰绳,策着马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没心上人?脚伤都还没好,就火急火燎,大老远跑去找人,是急着去请人吃饭啊?口是心非……”
江屿行懒着理他,缰绳一甩,驾着马跑他前边去了。
天边云层愈厚,似风雪欲来。
北祁京都。
林子砚窝在马车里,看着帘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一阵恍惚。
三个月了,他想,不知道爹怎么样了?
还有,江屿行……
这一路,因蓟无酌防着有人追上来,便多次改道,兜兜转转,才于三月后赶至北祁京都。
“老爷,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掀开帘子,对着也坐在车内的蓟无酌恭敬道。
林子砚这才回过神来,见马车停在一座府邸门前,门上书着“蓟府”二字。
“以后,你便住这儿。”蓟无酌下了车,回头对他道,“从前种种,不必再提,你只须记得,你姓蓟。”
林子砚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轻声道:“我姓林。”
“哼,不知好歹!”蓟无酌袖子一甩,对车夫道,“带他进去。”
“是。”
从这一日起,林子砚住进了蓟府一处僻静的院落。
院内除每日清扫、送饭的仆人外,甚少有人走动。可若林子砚一踏出院门,便会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挡住去路,请他回院。
也是从这一日起,每隔两日,蓟无酌便会拎来一碗汤药,看着林子砚喝下去。
那药十分的苦,比林子砚以往喝过的汤药都要苦。
他不想喝。即便蓟无酌说了,是补气血的,他仍旧心存疑虑。补气血的药他喝过不少,却从未有像这般苦的。
可每回蓟无酌都要在一旁盯着,见他喝了才肯走。
渐渐地,林子砚发觉,脑海中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
他慢慢忘了,小时候他爹一笔一划教他写字的模样,忘了林府后院洗笔的池子,忘了他爹最爱吃烧饼,忘了林墨一着急就要哭,忘了林大牛最怕他媳妇,忘了那日大雪茫茫,他在半梦半醒间,拽住了江屿行的衣衫……
是那汤药?!他想,好端端的,他怎会这般没记性?定然是那碗汤药有古怪。
他不能忘,他怎么能忘?
他是林子砚,是大延尚书林修远的儿子。
他的家,在大延林府。
可他记得的事越来越少,记得的人也日渐模糊,似乎过往的二十余载,起起落落,终是深埋入土,不起波澜。
林子砚害怕了。
他不怕远走他乡,不怕只身独行,可他怕再也记不得自己是谁。
写下来,他想,或许可以把还没忘了的事写下来,至少,他还记得他爹,记得江屿行……
“你在写什么?”林子砚猛地回过神来,见蓟无酌又拎着汤药走了进来。
他急忙把写好的几张纸往身后藏。
蓟无酌似乎也没在意,把药从食盒中端了出来,“喝了。”
林子砚摇摇头,后退了几步,“我不喝,这到底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蓟无酌端着药走过来,“你既已离开大延,那些破烂事也不该记得了。”
“不要,”林子砚步步后退,“我爹……”
“他不是你爹!”蓟无酌一把掐住他的下颌,把药灌了下去。
“咳咳……”林子砚被呛得直咳,想把药吐出来,脑袋却一阵阵发晕。
他已两日未睡。从他喝了这药之后,似乎每回睡醒,便会忘了一些事,睡得越久,忘得越多。
他只怕哪天一睡醒,连仅存的记忆也不见了。
可眼皮越来越沉,意识越发模糊,他终是撑不住,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他看见,蓟无酌捡起他散落在地的纸张,丢进了炭火盆中……
翌日,蓟无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落了叶的枯枝出神。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他回过头,见林子砚掀开被子,茫然地看着房内。
“醒了?”蓟无酌走过去,林子砚却似受惊般抱着被子往床内躲,“你是谁?”
蓟无酌顿了顿,道:“我是你伯父。”
“伯……”林子砚恍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林修远……是谁?”
蓟无酌眉头一紧,“不相干的人罢了。”
林子砚也不知信了没,垂着眼沉默半晌,又问道:“那.....江屿行,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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