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露出一无防备的可爱。
裴翳垂眸,默默搂住他的肩。一片青梅叶落奚行检肩头,他替他去拂,手指却不话,轻轻撩起了一缕发丝。
那年,他坠崖之后重伤醒,原本是万念俱灰。
可怎奈人躺着动不了,想死都不成。加之耳边一直有个音很吵,天天不间断地花式骂人刻薄人,不是痛斥这个官员耍滑就是责骂那个官员怕死。
那年是锦裕二年,大夏也不太平。
先有庄氏北疆陷落,后有澹台氏谋逆,庄青瞿重伤,锦裕帝身边危机四伏。
那年奚行检刚入大理寺,却已经全身心投身事业,每天拉着好友徐子真回家分析时政、义愤填膺,太气了就忍不住写奏折弹劾别人,很快靠一己之力把一众京官得罪个死。
没见过这不要命的货色。
裴翳迷迷糊糊就想,若活,他得看看这头铁的大夏官员长什么样……
后他还真醒了。
太医替他查伤,奚行检旁拿着一本案卷卷宗读。那年奚行检二十六七岁,俊朗清雅,一双坚定明亮的黑瞳。
他看了一眼裴翳:“你终于醒了。”
随即眼神回到案卷上,一脸嫌弃:“这哪儿的地方官,办的什么破案?案卷写的乱七八糟!证据也不足!马上发回重审,我再写奏陛,减他办年的俸,看他次还敢不敢粗心大意!”
裴翳:“……”
这暴脾气的大理寺卿,比他想象中倒是长得周。
只可惜一表人才,却生了这得罪人的性子,只怕注定仕途短命了。
后的日子,果然,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奚行检天天得罪人。
也不是没被狠狠报复过,也不是没被罚过俸降过职,好经常有锦裕帝替他兜底。时候久了,裴翳也忍不住开指一二,这年里替奚行检成功避过了多次灾祸。
裴翳也不是多管闲事。
但毕竟被人所救、吃人住人,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倒霉。
或许,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他其实是想看——很久以前,瀛洲,子也曾许他们一个君臣携手的未。若是子还,他与子之间,是否也该有奚卿与皇帝之间的信任默契?
他是否也可以这般两袖清风不怕死,王上的庇佑之放手做事、利国利民。
他忍不住就想看到最后。
看子许诺的那个繁华锦绣的将,是否能大夏如愿以偿。看看大夏,一个直之人一路究竟能走到多远。
他原本只是想安静地看着。
可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是日日奚行检一起吃饭,他骂人、观他较真,觉得好笑。许是看他上班铁面无私青天大老爷,班则是买菜蒸糕朴实无华且单调,勤奋踏实……
奚行检太过鲜活笨兮兮,他忍不住想一直帮他、想护着他。
而潜移默化里逐渐滋生的那不该有的心……
裴翳恨自己。
更恨命运翻覆造化弄人,他这辈子活的就像一个笑话。
年少时,好容易重振家业只等父亲出狱团圆,却等父亲的死讯。后被子赏识,一期待为国计民生大展宏图,却是落得一场空梦。大夏流亡,眼睁睁看着故国被师律攻破。而这无边苦海里唯一的一依靠、一丝微甜,偏偏是个极其单纯直率、光明磊落之人,永远也不可能觉察他曲折晦涩的心意。
不如早死了,眼不见为净。
总好过再这么拖着,事继续令人绝望。大理寺卿奚行检仪表堂堂,却拖到三十几岁仍未娶妻,其实是裴翳暗中替他回绝了许多高官人家抛的绝佳姻缘。
可总不能一辈子如此。
裴翳不知该怎么办。而就算他坑蒙拐骗,拖住人家、赖上人家一辈子。他算是什么呢?清客?男宠?
可他不甘心。
倘若他不曾流亡,他本也是文武双全。他本也该朝堂之上,处处不比奚卿差、处处配得上他。而不是这般百无一用、荒废光阴。
……
裴翳最终还是没死成。
他其实可以拿匕首对着心戳,可他没有。割腕被救后,奚行检把他痛骂一顿,最后还哭了一场,裴翳不想他哭,从此彻底老实了。
乖乖当他的奚府大管家,是清客也好男宠也罢,流言蜚语他不乎了。不如就着力于眼前,至少让奚行检吃好一穿好一,帮他周旋,让他少外面受欺负。
裴翳发现他的人生也不是完全荒废,至少奚行检的日子是他的一手包办越过越好、越过越精致了。
也渐渐开始依赖他,疑难的案卷会和他商量,朝堂上拿不定主意的事也会问他意见。
奚行检朝中的敌人,后逐渐少了一。
人们庆幸,奚大人总算是不再是那般令人喘不过气的较真、浑身是刺、眼里容不得沙子,殊不知其实是背后有高人运筹帷幄。
裴翳从未想过大夏做官。
他是瀛洲人。故国再不好,也是瀛洲人,死是瀛洲鬼。便是锦裕帝请他、绑他,他也断然不会肯。
可是渐渐,大夏待久了、摸熟了,他开始越发压抑不住心中许多因地制宜的想法方略。他觉得很多官员干得不错,但换成他能干得更好,忍不住就跟奚行检说了一他的想法。
奚行检和徐子真为止惊艳,双双力劝他入朝为官不要荒废才华。裴翳虽依旧推脱,可渐渐也越发羡慕徐子真能与奚卿常常一起一身白衣、车上朝。
锦裕十一年,拂陵受命出海东洋,宣扬大夏国威。
拂陵按说也不是大夏人。
他的故国已经没有了,可他还要生活,还想继续自己的一番理想与事业。他代大夏出巡,此生此就是大夏使臣,不是也是。
裴翳跟奚行检去送他。
望他一身红衣,俊谦恭,拜别皇帝与岚王扬帆起航。
大船消失海面时,裴翳不禁问自己。故国是什么?
是出生时的一片土地。人人万望故土不负,怎奈造化弄人。于是有人选择不负故土,有人选择不负余生。
而他,该如选择?
……
裴翳离岛营救大夏被劫船之事有功。
有功就有赏。朝廷直接破格提拔其为礼部员外郎,奚行检此刻担任此职职的礼部尚书,掌管礼仪、享祭和贡举。裴翳则主管是外交。
一个异国人,掌管各国外交。尤其对待瀛洲问题经验丰富,很是合适。
裴翳跟着奚行检去面圣谢恩。
还记得,两个月前他第一次跟着面圣。其实瀛洲人长得和大夏人没什么区别,可那日皇帝还是饶有兴趣地着盯着打量他了好一会儿。一直盯到旁边岚王不满,微微皱眉。
“奚卿的人,便是再好看,你有什么可盯着看的?”
岚王此话一出,皇帝立马不敢再看他了。那日全程装模作样一本经、老实得很。
裴翳:“……”
民间总有传言,说皇帝怕岚王。
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此次第二次见面,裴翳就更觉得奇怪了。
反倒是岚王那边慢条斯理拿出圣旨卓封他官职,一副理所当然权倾朝野的至尊模样。而这次的皇帝坐岚王身边,全程对岚王端茶递水活像个恭顺伺候的小媳妇。
裴翳:“……”
要说大夏皇帝真是小媳妇,他可是千万个不信的。
这十年,此人干的每一件大事都惊心动魄、有目共睹,可谓是铁血帝王中的厉害硬茬子,你让这人做小低伏?
可眼前的事实,却就是一副仿佛岚王才是圣上,皇帝反而是甜甜娇妃的诡异场景。不知这俩人想什么,不知是玩哪一出。
算了,他们两个开心就好。
那日面圣完,裴翳捧了一大堆赏赐和公文出。这大夏皇帝真是生活工作两不误,一边东西一边活儿干。
青空之,飞鸟划过。皇宫漫长步道,奚行检与他行。
路过的官员:“奚大人,裴大人!”
裴翳尚逐渐适应“裴大人”的称呼。
这大夏朝堂的一切。还有很多事情他要学习,但好,奚卿一直身边,两人可以一直进出、钻研公务,他的心始终是踏实的。
“奚卿,关于这次的深秋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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