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 下(211)
景兴平说:“这里是一位亲王在京的别业,借给我们暂住的,日常只有七八个下人打理,甘钰宁住在后花园的书房,从这儿过去得穿过一座假山石洞。”
赵霁满肚子疑问,欲待张口,被商荣悄悄捏住手指,这是教他按兵不动的意思,同时又是示警。接到暗示,赵霁提高戒心,闭住嘴,默默跟随前进。
那石洞连着一条十丈长的隧道,隧道宽两丈,高三丈,下铺青石板,打扫得干净整洁,两边出口都有光亮透入,内部并不阴森。走到隧道中央,景兴平转身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去瞧瞧他房里有没有旁人,再回来叫你们。”
至此赵霁的疑心已像掺满的水杯流溢出来,景兴平刚走出隧道,二人头顶脚下陡然传出轰隆巨响,头顶万斤重的巨石笔直垂落,脚下石板左右分开,露出毒水浸泡的尖刀阵,上下都是死路。
一刹那的间隙过后,比机关更大的轰响震动方圆数里,附近的居民行人看到异响处腾起一道数丈高的火柱,好似火龙升天,携带股股黑云,纷纷涌来围观。不一时,又有人发现两道淡影跃墙而出,往北边去了。
商荣赵霁逃出陷阱,在那座宅邸里搜寻一圈,景兴平已逃之夭夭,府里只有几个聋哑仆人,见到生人慌忙躲藏,逮住问话也只管摇头。
他们离开宅子,假装路人向前去看热闹的百姓探问,这一带的住户只知这宅子是一位权贵的花园,可都说不出主人的名姓。再往远了打听,京里根本没有一个叫景兴平的亲卫大夫,景兴平方才对他们说的多半全是假话。
赵霁气愤:“我们和他并无深仇大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为何一见面就想弄死我们?”
商荣自有判断。
“你不觉得他不像景兴平吗?说话方式和举止都与从前的景兴平迥异,刚开始我就感觉出来了。”
“我也觉得他变化很大,难不成是坏人冒充来暗算我们的?”
“不,从见面时情形和反应看他遇到我们也是个意外,其中定有玄机。”
他俩回到刚才吃饭的酒楼调查,又顺着他们与景兴平走过的街道沿街打探,还真捞到了线索。一家山货行的店主听了询问答道:“您问刚才与你们一块儿牵马过去的那位官人呀?他是步兵都虞候段大人啊。”
追问得知,这“段大人”全名叫做“段起山”,已做了七八年京官,现下家住朱雀门外。
赵霁寻思这段起山是哪号人物,见商荣忽然折身飞奔出去,他急忙赶上,问他要去哪里。
“回客栈,洵儿有危险!”
可惜敌人已抓住他们细小的疏忽抢先下手,那家客栈遭了劫难,店内一片狼藉,店家小二和包括李洵在内的全部住客都不见了。
邻居们说下午官兵前来搜查反贼,逮捕了所有人,可当他们找去开封府衙,衙门的人又说没这回事,上报府尹,府尹也一头雾水,还当场派遣差役前去调查。
敢在京城抓人的官府就那么几家,赵霁一路都在猜测那段起山的来头,商荣早有答案,走出府衙便向他陈述看法。
“那段起山很有可能是太师叔段化。”
赵霁似鲤鱼瞪眼,哑然失色,段化十九年前就去世了,死人岂会复生?还变成了景兴平的样子。
“你忘了赤云法师的重生术了?当初谢师兄说段化无疾而终,死时只有景兴平在场,景兴平之前决定留守师门,段化一死他立马改主意下山,我推测那时段化用重生术占据了景兴平的身体,段起山顾名思义是‘东山再起’,表示他已恢复青春,重获新生。所以他才会直呼大师兄的名字,又不自觉地用老头子口吻讲话。”
大胆的推断源自当年“玉兔”白星河死前的提示。
“白星河死前说玄真派有不灭宗的奸细,还不止一个。我一直以为他指的是王继恩和韩通,排除了其他师兄弟,却独独漏了段化,觉得他辈分老年纪大,又一贯大力宣扬仁义道德,不会做叛徒。可是仔细回忆,他身上确实有不少疑点。”
最大一桩嫌疑是玄真派举行六百年庆典时遭遇的那次袭击。
“我记得当时师父本想简化仪式,不惊动武林同道,段化极力反对,非逼他隆重办理,广邀江湖朋友参加。师父在山腰选好宴会场,他又以避雨为由,命我们搭建茅草棚,后来不灭宗在茅草里藏毒,宴会时点燃草棚,致使众人中毒。如今看来这大概是段化和他们勾结策划的阴谋。”
赵霁照他的思路一想,也觉有理,省悟:“那个时候不就有好些人质疑我们玄真派和不灭宗勾结,一起陷害正道人士么?还说最可疑的就是那些茅草棚。我这会儿也想起个事儿,那年不灭宗冒充商太师叔打劫洛阳聚珍阁,引得一帮江湖客上山滋扰。我回山报讯时,太师父和其他人突然离奇中毒,段化那老家伙还指控我是下毒者,只怕是贼喊捉贼!”
他越想越真,发踊冲冠道:“那老匹夫必是怕我们识破奸计,想杀人灭口,洵儿肯定落他手里了!”
这点商荣有不同见解,段起山只是个小小的步军都虞候,难有财力在京城兴建那样大的宅院,也不敢公然带兵在城里抓人,他背后定有别的势力,说不定也是不灭宗的余党。
第217章 盖世豪侠之新仇
要想尽快弄清京城局势,得找地方获取情报,商荣决定拜访诸天教。薛莲接任掌教后曾赠他一枚金鳞蜈蚣触手做成的指环,拿着它便可向各地诸天教教徒求助。现今开封据点的头领是追随薛莲多年的老部下,知道商赵二人与本教的渊源,恭敬地接待他们,并且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
这些信息都与赵氏皇族有关,赵光义即位不久便逼死了他的弟弟赵廷美和赵匡胤的长子赵德昭,赵匡胤的小儿子赵德芳也遭软禁,现居东华门正街。
赵家以前兄弟亲厚,亲戚间关系和睦融洽,赵光义的这些举动实令赵霁震惊,急忙让诸天教的人引他去赵德芳的府邸。
夜风鸣廊,胧月含烟,街上更夫刚唱罢二更,宅院里的守卫正聚在偏厅里喝酒,厅门正对着赵德芳的卧室,他们丝毫不怕打扰主人休息,吆五喝六地划拳喧笑,院子里的鸦雀也不耐听这噪音,呱呱飞走了。
赵德芳独坐室内,经过一年多的困苦煎熬他已无奈接受目前的窘境,被动忍受朝廷鹰犬的无礼欺压,甚至不敢当众表露愤怒,到无人处才能悄悄落几滴辛酸泪。帝王家勾心斗角乃至自相残杀并不新鲜,主要看当权者是什么做派,他打小就知道皇叔刻毒,即位后宗室难保祥和,果真都被他料中了。
大哥和四叔都死了,下一个估计会轮到他,那歹人北伐归来之日就是他的死期。
悲痛沉思半晌,对面屋里忽然没了动静,他察觉异常,起身到窗边张望,刚一推窗,一个捷于狸奴的影子跳进来,唬得他跌倒在墙根下。
“德芳,是我!”
赵霁伸手拉起赵德芳,拍打他衣衫上的灰尘,这外甥长大成人,体态像父亲,眉眼似母亲,赵霁触目生慨,抓住他的手握了握。
“十年不见,你也是大人了。”
他的外表和最后一面时无异,赵德芳呆愣片刻,双膝下沉扑到他怀里痛哭,怕被人听见,又慌忙咬住衣袖,情状百般凄苦。
赵霁再次扶起他。
“别怕,那些人都被迷药放倒了,我已听说家中变故,此刻是专程来救你的,你快说赵老三为何迫害你四叔和德昭?”
赵德芳请赵霁落座,跪在他脚边哭告:“舅舅,您走的这十年发生了太多事,费娘娘也被人害死了,这事您知道么?”
赵霁头顶扎入一根烧红的铁棍,贯穿了整个身躯,弹跳起来揪住他的衣襟。
“快说怎么回事!”
赵德芳为费初蕊抚养长大,因其容貌酷似生母,对他也很慈爱体贴,母子俩如同亲骨肉一般,提到她遇害的经过,赵德芳悲痛万分。
“五年前先帝带妃嫔宗室出城狩猎,费娘娘在猎场外观看,突然一只流矢飞来正中胸口,娘娘当场就薨了……”
赵霁追问凶手,不曾想此事前后各牵扯着一桩惊天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