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上(62)
公子哥推开屏风,一眼便看见明川。他身着白衣,纤尘不染,端坐的姿态仿若仙人高高在上,仿佛根本不把外头一场闹剧放在眼里。
公子哥儿一时看愣了。
云儿瞧见明川衣着不菲,扑上前来,“公子救救我们吧!”
明川扶住云儿,对那公子哥道:“光天化日,岂容你在这里欺行霸市!”
公子哥回过神,慢慢走进明川,道:“好说好说。”
明川皱起了眉头,不妨那公子哥已到了近前,忽然伸手掀起了明川的帷帽。
公子哥倒吸一口气,愣在了原地。明川容色艳丽,眼上一条白绫却又多了几分高洁之感,如此人间绝色,那公子哥一时都痴了。小厮最会察言观色的,道:“公子,这人就是个瞎子,您不妨····”
公子哥回过神,一声令下,那些小厮就过来拉扯明川。
明川在心里问候这人全家,面上还得撑得住,不能露怯。
他伸手拿起桌上一碗茶,使劲一摔,但是被那公子哥躲过了。
“你既然看不见,就不要做这些挣扎了。”公子哥笑的春风得意,“跟我回去吃香喝辣,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云儿也知自己好像给明川招了祸殃,缩在一边,一动不敢动。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明川道:“不怕我去告官吗?”
他话音落下,这一群人笑的更猖狂了。
“告官,你去告啊?看我爹是会打我两板子还是关我两天!哈哈哈哈哈!”
“原来这个公子哥是扬州知府的儿子。”明川心里磨牙,心说国师真是越来越不济了,什么人都能当一方父母官。
“你知道我是谁吗?”明川微微昂着头,做出一副骄矜尊贵之态。
他这副样子曾经糊弄过张心远,现在肯定也能糊弄住这个公子哥。
果然,那公子哥见了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迟疑了,确有消息说京城的那位近来到了江南一带,难不成偏让自己遇见了?
可他转念一想,没听过那个眼盲的贵人,脸上神色便放松几分,笑道:“你是谁呀,说出来叫爷听听,看能不能吓住爷?”
明川咬牙,那公子哥瞧着明川这副模样,心里越发痒痒,也不叫人把他带回去了,准备就在此地成事。
公子哥走进,越仔细看越发觉这人一副神仙样貌,公子哥急吼吼的凑过来。明川心里一慌,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耳边。
他嫌恶的拧了拧眉,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的朝来人刺了过去。噗嗤一声,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那公子哥立刻翻滚着叫起来了,声音比杀猪的还难听。明川手里紧紧握着簪子,满手都是粘腻的鲜血。他不知道自己扎在了哪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一身鲜血的模样颇有几分修罗的意思。
那些个小厮都吓住了,明川没有动作,事实上,他有些腿软。
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很急很慌,“明川!”
这是萧随的声音,明川倏地松开了手中簪子。
第53章 多情只有春庭月
一片狼藉中,萧随快步走到明川身边,抓住明川的手。明川身子一抖,萧随看去,只见明川手上有一道血口子,是簪子划出来的伤。
萧随眉头皱得死紧,他拿了一方素帕子将明川的手包起来,一边抚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容风跟着闯进来,一见屋里的情势就觉得不好,哪知道就这么倏忽了一小会儿,小皇帝就能出事。
萧随的目光冷冷的望过来,容风打了个激灵,带着手下的人利落的将这些人带出去,一丝声响也没敢发出来。
明川身上冷汗冒个不停,在萧随掌下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听见屋里没了动静,明川问道:“怎么没声音了?”
“将人赶出去了。”萧随端了杯热茶喂到明川嘴边,明川张口喝了。缓了一会儿,明川道:“我···我用簪子扎了他,不知道扎在了哪儿。”
萧随瞥见了明川脚边染血的簪子,道:“顶多也就刺进了皮肉······一群乌糟玩意儿,不要再想了。”
明川点了点头,但是这些事情明显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一直到离开戏楼,明川脸色都是苍白的。
回到别院,明川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他出了一身冷汗,里衣都湿透了。萧随命人煮了一碗安神汤。明川不是很喜欢喝这个,咬着牙也没喝下去多少。萧随没有勉强他,用花露汁子化了一碗水,放些蜂蜜和酸杏果酱,酸酸甜甜的,比安神汤好喝。
明川倚在浴桶里,萧随在一边用布巾仔仔细细的将他的手擦干净,只见手心好长一道口子,掌纹都划花了。萧随压下心中的暴虐,将明川的手包扎好,等他洗好了,将他抱回床上。
自始至终明川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无世来给明川把脉。萧随将安神的香放进香炉里,看着明川睡了才同无世走出去。
“不是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八字不合,怎么一碰上就生出这许多事端?”无世与萧随走到外间。
萧随道:“少说废话,他怎么样?”
“就是吓着了。”无世道:“喝两副安神汤,保持心志舒畅就好了。”
萧随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里间明川在喊萧随,声音很急。
萧随快步走进去,抓住明川乱挥的手,“怎么了?”
手被握住了,明川心里好像也定下来了,道:“我睡觉的时候,你陪着我吧。”
“好。”萧随把明川的手放进被子里,搬了个椅子在床边坐下。
无世站在外间,萧随摆手叫他先回去。
黄昏时候,天边大片的火烧云,十分的瑰丽奇绝。萧随朦朦胧胧醒来,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他睁开眼,原来是明川的手在乱摸。
“你醒了。”明川道。
萧随看了一眼香炉,心说把安神香给忘了。他抓住明川的手,问道:“怎么了?”
明川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摇摇头,“没事。”
自那日从外头回来,明川便总不大开心,终日神色郁郁。
桃梨杏花早早落了,芍药倒是刚刚盛开。明川手里拿着一支开得正好的芍药,坐在水榭里,无所事事的倚着栏杆。
他今日穿了一件绣芍药花的纱衣,刺绣又精致又鲜亮,比他手中的真芍药也不差什么。只是眼上蒙的白绫总显得他没精打采的。
萧随拎了一篮子鲜杏走进水榭。明川听见声音,转头朝向萧随的方向。
萧随塞给他一个杏子,道:“才下来的杏,尝尝?”
明川闻了闻,道:“真的能吃吗?我闻着很酸呢。”
“酸不酸的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明川依言咬了一口,只听“哎呦”一声,差一点把牙酸倒。
萧随忙叫他吐出来,又拿了茶给他漱口。
“真这么酸?”萧随道:“我尝的都不酸。”
明川将咬了一口的酸杏扔到萧随身上,瞧着更不开心了。
“我运气总也不好,”明川道:“糖葫芦都只买到酸的,杏子也是这样。”
萧随从篮子里捡了个黄澄澄的杏子递给明川,“你再尝尝。”
“我不尝。”明川低着头把玩花枝。
萧随只好拿过来自己咬了一口,道:“是甜的。”
明川半信半疑的就着萧随的手咬了一口,果然甜丝丝的。明川更丧气了,“怎么就我运气这么差?”
这事萧随也说不出为什么,他拍了拍明川的头,“不要想这么多。”
明川好似没有听见他的安慰,倚在栏杆上,“倒霉就倒霉吧,我还这么弱。”
萧随看了他一眼,明川捻着芍药的花瓣,“我一个人走过了很多地方,我以为我已经很厉害了,可是其实呢。一旦出了什么事,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有等死的份。”
说着,明川悠悠的叹了一声。